闫兰嘴快,先把今日的冲突大致讲了,再数落丈夫常常深夜醉归,平时家里拖把倒了也不扶;张五洲也不客气,把闫兰骂他母亲、平时管得太宽等琐事讲了。
戚晏容一直认真倾听,不时在小本本上记录。
闫兰见戚晏容一直不说话,忍不住问:“戚博士,难道我们的问题很严重吗?”
戚晏容说:“根据你们填写的答案和所述的情况来看,我认为你们的问题都是小问题。”
张五洲一惊,小声问道:“戚博士难道没有看到我脸上的伤痕吗?我们经常吵闹,偶尔会动手。闫兰要跟我离婚……”
“对我施暴的是你,好吧!”闫兰抢白。
戚晏容打断她的话:“与刚才这位女士比起来,你们的问题就不叫问题。不过,你们有一点做得非常好,就是认识到情感发生了变化,及时求助第三方进行心理咨询,说明你们都想把包袱卸下。这种心理非常健康,你们也会获得比同龄人更多的幸福”
闫兰听蒙了。她说:“戚博士,您的权威不容质疑,因为丰琴是我的发小,她的话我是绝对相信的。但是……我们在两个小时前还去离婚来着,怎么会是小问题呢?”
戚晏容等她说完,才笑道:“我告诉你们一个常识:世界上最幸福的夫妻,一生中至少也有上百次想掐死对方的冲动。那些声称‘一辈子没红过脸’的夫妻,是在生命即将结束时用更为广阔的爱掩盖了微不足道的恨。你们结婚两年,发生点口角,肢体偶有碰撞,但从心里还是舍不得对方。如果你们这种情况也算问题,那天下的夫妻都有问题。”
张五洲连连点头。
闫兰却如坠五里雾,眨巴着眼睛,露出怀疑的神情。
戚晏容打开电脑,调出了一段视频,再把电脑屏幕掉过来请闫张二人看。
原来是他俩在会客室的录相。不过,这段视频此时是快进播放。
“这……有什么关系吗?”张五洲也有些蒙。
戚晏容耐心地解释:“二位请看,画面虽然在快进,但你们的肢体语言并没有明显的互斥。张先生还为闫老师加了两次水。闫老师也有三次用肘部轻碰张先生。真正面临婚姻破裂边缘的夫妻,其肢体语言是冷漠和排斥的,甚至有厌恶感。你们虽然才结婚两年,但已经培养了一定程度的默契。这种默契,你们自身浑然不觉,但外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们往往认为只有嘴巴才能讲话,实际上肢体语言更能暴露内心的秘密。从二位的肢体表现来看,张先生对闫老师已经形成依赖,凡是操心的事,多是闫老师所为。结合你们所做的题卷,可以判断在你们的家庭生活中,闫老师为主,张先生为辅。”
闫张二人都瞪大了眼睛。
“是啊,是啊!”张五洲的头像鸡啄米似的,完全信服了,“不瞒戚博士,在家,我就是一奴隶……”
“小样!”闫兰用肘碰了丈夫一下,眉头舒展开了,“不过……戚博士,我家这位把我当沙袋……我真的很伤心。再发展下去,我担心会被他活活打死……”
戚晏容微笑着说:“那就请闫老师再详细描述一下这个过程吧。”
闫兰出口快,语言形象,很快就将早上那一场扭打说得绘声绘色。自然,在丈夫踹她的节点上,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
张五洲一听,就急了:“戚博士,您看看我脸上的伤,周一我都不敢去上班!”
戚晏容静静地听完,说:“闫老师,你信任我吗?”
“当然!”闫兰不假思索。
“好!”戚晏容起身出门,找了把指甲刀来,递给闫容:“请闫老师把抓人的手指甲剪了吧。哪个手指头参与作案,就剪哪个。”说着,在桌上垫了一张纸。
闫兰抬手,看着心爱的红指甲,犹豫着。但东北人的性子上来了,只见她拿起指甲刀,三下五除二就把右手除拇指之外四个指头的指甲全部剪平了。
张五洲一怔。平时,老婆爱甲如命,没少往美甲店送钱。如今说剪就剪,令他心头发毛。因为,他隐约感到不妙。
果然,戚晏容走到他的身旁,轻声道:“张先生,现在闫老师已经去除了作案工具。请把您右脚上的鞋袜都脱下来吧。”
闫兰似笑非笑地看着老公。张五洲红了脸说:“戚博士,您看……这,这不太雅观吧?”
“张先生没进过医院吗?”戚晏容淡淡地说,“我是医生,别说是你的脚,就是要你脱裤子,也很正常。如果张先生坚持不脱,我也不勉强。”
张五洲被逼到这份儿上,只得咬牙脱了鞋袜,有些害怕地问:“博士,您不会把我的脚切下来吧?”
戚晏容没有正面回答,慢慢地戴上手套,把他的光脚丫顺过来放在椅子上,然后用一支粗芯红笔小心地描着。戚晏容学医时曾在解剖学上得过高分,因此按闫兰的描述,将线条从脚弓、外侧和五趾绕了半圈,然后转头问:“闫老师,踹在你小腹上的着力点,是不是这个部位?”
“差不多。”闫兰见戚晏容表现出医生的专业精神,心头也有些打鼓:指甲剪了还能长,但要是真的把老公的脚切掉半边,可咋整……
戚晏容不慌不忙地把笔收起,再从衣袋里掏出一把手术刀,目光突然变得森冷,让张五洲心头一寒。“张先生,是你自己动手,还是由我来?”
“戚博士……您不是开玩笑吧?”张五洲冷汗都快出来了。
“谁跟你开玩笑?”戚晏容铁青着脸,“你知道你这一脚踹的是什么位置吗?如果闫老师怀了宝宝,这一脚就能杀人!如果让你的孩子的命与你的半只脚换,你换还是不换?”
张五洲哑口无言。他看着那红得割眼的粗线条,才觉得问题严重了。不过,他脑子转得快,抢着说:“戚博士,您要是真下刀,就是故意伤害!警察会上门找您的……”
“张先生,您看看这个!”戚博士拾起桌上那张题卷,“这题卷的最后有清楚的条款,凡是签名的人,即认可本机构以任何方式调解家庭纠纷。为避免再发生类似事件,本医生将按划定的红线,以最快的速度切除这个潜在隐患。放心,我在手术室工作过,会给你止血包扎,用不了多久就能下地。”
“老婆,求你了!”张五洲明知不太可能真的切了他的脚,但还是有些害怕,“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闫兰当然也知道不太可能真的要切,就说:“戚博士,我看就饶了他吧。只要他写个保证书,我可以考虑暂不离婚。”
但戚晏容的手术刀已经贴上了张五洲的脚。只见她左手捏住张五洲的脚趾,右手持刀,冷冷地对张五洲道:“张先生,请别乱动。乱动的后果,可能要多切一块,懂吗?”
张五洲脑袋一晕。突然,一阵刺痛传向脑际,他分明感觉锋利无比的手术刀划开皮肉的声音,如同镰刀割断麦秸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