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那一年香港回归了，申奥成功了，我考上师范了，还有就是我哥出车祸去世了。

我们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个悲催的世界，平凡人在这个悲催的世界中无疑是悲催的。我爷爷一生劳心劳力，带着自己的几个儿女，起早贪黑，省吃俭用，省一两分钱来，在全国即将解放的时候才买下一亩三分地，险些被定为地主，一顶“富农”的帽子让他一辈子都没抬起头，最后死在闹饥荒。我们父亲也因成份不好没能读上书，一辈子被套在了土地上，父母没文化，吃了没文化的苦， 心想着不管怎么着也得让自己的孩子读点书，认点字，给我哥取了卓越，心想着能人如其名，但是事情往往都会不尽人意，从读书的第一天起，就没有及格过，父母眼看我哥是没指望了，在哥上二年级的时候才有计划的生下我，取名卓玉，源自三字经“玉不卓，不成器。”

嫂子人漂亮，却老说自己是天生的苦命人，不然怎么会有红颜薄命一说呢。嫂子是贵州人，出生的时候上边就有了两个姐姐，父母重男轻女思想特别严重，出生后眼看是一女孩，当时计划生育搞得特严，交不起罚款是要被抄家的，她夫母一咬牙就把她抱给了一户不会生孩子的人家，但是自从嫂子去了后，好像给他家添了喜气，不久那女的居然怀上了，虽然他们也很喜欢嫂子，但是怕被算作超生，于是又转抱给了一个五十几岁的单身汉，单身汉人不太勤快，又不大会经营，一辈子没讨到老婆，嫂子跟着他生活可想而知，后来那男的也被请到了敬老院，嫂子才不得已去认的亲身父母，但是下边又已经给她添了一个弟弟和妹妹，熬到初中比业便出去打工了。

嫂子年轻又漂亮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免不了会有蜜蜂蝴蝶围着转，一个本地的人看上了她便非要和她交朋友，嫂子似乎被突如其来的爱吓倒了，一时没同意，但是那人好像熟读“泡妞大法”，深知美女都是经不住死缠烂打的，每天都来她厂门口转悠。有一天拿着一把玫瑰，非要曲婉婷收下，不然就不让曲婉婷走，恰好被卓越看到。这种英雄救美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领着几个兄弟过去说自己是曲婉婷男朋友，问他有何贵干？说下次要是他敢再干这样挖墙角的事，他可不客气了。那广州男看寡不敌众，又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狠狠的抛下一句话“走着瞧！”。

第一次见到嫂子，我就一眼，就记住了她的清纯无瑕的美丽。白色的短袖衬衫，细小的褶皱在肩上微微的隆起，黑色的齐膝的中短裙露出修长而白皙的小腿，黑乎乎的大眼睛下，有一丝胆怯的娇羞而透出淡淡的桃红来，才十四岁的我也知道这是一种美，我喜欢的美，在我印象中那是我第一次对女人感兴趣。

嫂子对于嫁入我家还是很满意的，我家虽然不富裕，但是总算是一窝，算是一生根发芽的地，这对于像嫂子那样从小漂泊，如浮萍一般的人是相当重要的。因此嫂子对我哥，对我家还是心存感激的，他们结婚后就在县城租了一房子找事做，哥在一工地上开车，嫂子在县里的一宾馆客房部，说白了就是打扫整理房间。我们学校生活搞得不好，周末总到他们那里改善伙食，嫂子厨师艺不赖，总能把简单的几样菜搞得有声有色。

二、

哥走的时候，妈正在他家帮着带孩子，那时小卓佳才一岁。母亲对于哥的离世很是自责：“出事头一天晚上梦到卓越他爷爷，说他想见卓越，醒来时我还在纳闷，他爷爷去世的时候卓越还没出生呢。”母亲说到这里哽咽了。“卓越早上起来无缘无故要我以后要好好照看卓佳，当时我还在埋怨他，心想我一门心思的带孩子，难道你们还不满意吗？”母亲流泪，“原来他这就是临终的嘱托呀！”母亲逢人便说，感觉就像鲁迅笔下的详宁嫂。

嫂子总觉得这好像是一场梦，哥头一晚还在聊着过一两年回老家盖房子，还笑着要嫂子再给他生个孩子，转眼间怎么就是这样了。直到下葬那天，嫂子似乎才知道这不是梦，从此两人一个在里头一个在外头，阴阳两隔。嫂子爬在坟头，哭得呼天抢地，细数落着两人如何相知相恋，又数落着他为什么这么狠心抛下她们母女，埋怨他为何说话不算数了呢，不是答应过要好好照顾她一生一世的吗？要走为什么不带她一起走，留她一个人在这里悲伤。

哥从小跟我睡在一张床上，小时候为我打过不少架，我不会数着哭，只知道默默流泪，下葬那晚上，我似乎看到哥走到我床边，轻轻的把我叫醒，静静的对我说：“卓玉，以后这个家可全靠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这个家，照顾你嫂子和卓佳。”

哥的离开也让我家负担顿时重的起来，我刚上师范得用钱，小卓佳也得用钱，母亲不能再呆在城里当闲人，小卓佳现在已断奶，母亲就把她带回老家了，也好帮着做点家务。

夜里，我睡在嫂子隔壁，隐隐约约的听到嫂子的哭声，我起身披件衣服，轻轻的推开门，嫂子的脸在台灯的灯光下显得煞白，眼角的泪珠倒是显得晶莹剔透。我心里忍不住一阵阵的心疼。

“对不起！吵到你了。”嫂子看到我，连忙抹着眼泪。

“没事，其实我也睡不着，就是想过来看看你。”

“这真的好像是一场梦呀！我真想这是一场梦。”嫂嫂边说鼻孔里还发出呼呼声。

“哥走了，我们都很难受，哥小时候特别调皮，但是回来后，真的变了一个人，和你结了婚，更有责任心了，前面和他一起时候他还跟我说，出去打工几年最大的收获就是找到了你，你是上天给他的最好的礼物。”我坐在床沿上对嫂子说。

“我觉得是我害了他，我就是一个不祥的女人，出生后就被自己的父母所抛弃，从一家又抱到另一家，第一次看到卓越，他果敢而坚毅，是一个男人，是我希望的伟丈夫。和他在一起后，我觉得我终于找到了依靠，终于有了自己的归宿，我不再是水面上的浮萍，随波飘摇，但是为什么他就那么早早的去了呢？我一个女人，一艘小船经不起大风大浪，我以后该怎么办？”嫂子又开始抽泣起来，“要不是认识我，他说不定还在东莞呢，早知如此，我宁可从来没有认识他。”

“嫂子，你别这么说。你是一个好女人，哥一直这么说，他视你如珍宝，那怕就是和你在一起一天，他也会觉得此生无憾。你放心，正如妈所说的一样，虽然哥走了，你就是她女儿，仍是我嫂子，一天是嫂子，一辈子都要是嫂子，我们仍然是一家人，我们的家也是你永远的家，我会像哥一样，好的照顾这个家，好好的照顾你和卓佳的，你永远不会孤单。”

“谢谢你卓玉！你们一家都是好人，能认识你们是我上辈子积的德。”嫂子动情的说。

“但是嫂子，你得答应我，你一定得好好的，哥在天上看着，也不希望你整天悲伤哭泣，也希望你永远开心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