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冲撞他之后,被自己的爸妈好好教训了一顿,我心里对他再鄙视再不满,也只能深埋心底了。笑笑道:反正早晚要顶光头,这样早点剃光,以后也不用看着头发一把一把地往下掉。
他笑道:你剪之前怎么不问问我?你的化疗药物没那么强的药性,可能会掉发,但掉光也不至于。
我撇撇嘴,心想,你怎么不早说。
周围有个小医生小声笑道:这姑娘还真有做癌症病人的样子。
我知道他是主刀,但手术过程中我确实未见到他。先是专门的工作人员把我推进手术室,再然后没多久麻丨醉丨师就进来了,再然后·······我就睡着了。
叫醒我的也不是他,而是那个总抱着病历跟着他跑前跑后的小医生。醒来后觉得浑身上下一片冰冷,被送回病房之后,只觉得眼皮沉重,脑子模糊,只想睡觉睡觉再睡觉。可是每当我想睡着时,就会被周围的人叫醒,就是不让我睡觉。我大概能明白我浑身冰凉的原因,我知道我身上一件衣物也没有,赤裸裸地躺在被子里,并且身上管子不会少于五根。羞耻感是有的,但更多的是如释负重感,我终于把装在身上的那个丨炸丨弹拿走了。但不知道是不是他拿的,是他拿的,我却从头到尾没见到人,不是他拿的吧,可是我明明被告知主刀大夫就是他。
终于在午夜时分身边的人不再叫我,让我可以安心地睡一睡。我也不必想些有的没的了。
第二天醒来时,觉得浑身哪里都疼,护士还过来要帮我翻身,我死死地用两只手压住被子,不让她们轻易把被子掀开。这样我也不至于赤裸裸暴露在大家的视线里。
如我所愿,护士没有掀我被子,将我整个后背用被子靠住之后就离开了,我也松了口气。疼是一回事,羞耻感是另外一回事。
可是,天煞的。我过了护士那一关,却过不了医生查房那一关。
他来之后,笑眯眯地和我爸妈说:手术很成功,瘤子切除得相当干净。
然后让小医生把布帘拉起来,让我爸爸离开。接着,我身上一凉。
我当时要是有力气说话,我一定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他就这样让我插满管子的LUOTI暴露在一群医生的视线之下。
可是我没有办法开口说话,只能痛苦地闭上眼睛,心里祈祷着快点快点再快点。还好这个过程不漫长,很快他重新给我盖上被子。和周围的人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
哎!医生查个房,真是要比翻身都累。
医生查房没多久,我就看见那个我日思夜念的小男朋友了。哎!这几天我不在他身边,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
小盆友见我如此模样,当即一句话都不说,眼泪就滚滚而下。
哎!你这是要闹哪样啊?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呀?
最见不得他在我面前流泪,记得上年他陪我去做人流,眼泪从头流到尾。害得我觉得自己真是愧对死他了,不该在怀孕的时候感冒,更不应该吃感冒药。
现在我这模样,怕是他要流掉的泪,比我吊的点滴还要多。这活活不就是让我愧疚死吗?
到底没有白疼小朋友,小朋友泪洒千行之后,用了比求婚还真诚的语气发誓要照顾我一生一世。感动得我也泪洒两行。
只是小盆友毕竟是小盆友,只有我照顾他的份,他照顾我时。哎!那叫一个无微不至的颤抖凌乱。
他照顾我不到两天,我爸妈跟着战战兢兢地活了两天,就怕他一不小心把他们的宝贝闺女哪给碰坏了。又不敢让他走,一说让他回去休息的话,小盆友两只大眼睛就蓄满了盈盈的泪水。到底是有其女必有其父母,我们三谁都受不了小盆友的眼泪攻势。
幸好,第三天早上小盆友从加护床上醒过来时,咳嗽了两声,然后人就四肢无力,发烧。这次任小盆友的眼中蓄满再多的水花,爸妈也坚决地把他赶去楼下的诊室让他吊针回家休息。怕小盆友对我太过情深,爸妈给小盆友的爸妈打了电话,让小盆友回去好好听话。
结果这通电话导致了我和小盆友之间再无可能。
每天任我再疼,护士都坚持来给我翻身,说是这样可以增促肠子的蠕动。加快气体通畅。其实就是赶紧放屁。虽然不够文雅,但这个屁对我来讲实在是太过重要,是我癌症史上的一个里程碑。
小盆友离开的当天下午,我结结实实感受到了这个屁给我带来的实惠,终于把胃管拔了,那个戳心的管子,我早就有想动手拔掉的冲动了。也可以喝水了,从手术室出来我就感受到我嘴里的饥渴,虽然水一直不停地吊着,但还是口干舌燥,好想把1.5L装的农夫山泉抱起来咕咚咕咚喝个痛快。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该死的蔡主任还要我每天漱口,就是让我每天用吸管吸一大口水,在嘴里嚼两遍然后再吐出来。话都没力气说,要那么干净的口腔有啥用,又不需要随时接吻。我很想咽下去,并且也这样试过,结果全部呛出来,胃管在那,哪轮得到你食道得瑟。
我每天看着蔡主任带着一棒子小医生优哉游哉地来查房,我就有股子想要把他恩在手术床上开膛破肚的冲动。
身上的管子终于接二连三地移开了,水也吊得越来越少。术后大概十天左右,我就能出院回家了。谢天谢地,我以为最难的一关已经过去,谁会知道后面接二连三地化疗才是最会摧毁人意志力的。
回家之后,我仍是保持着在医院的饮食,每天稀饭烂面,什么东西都要炖得烂烂的才敢让我下口。天知道我是有多想念那些会导致致癌的美食。半夜睡觉都能梦见自己坐在露天摊子里和小盆友一边喝酒一边吃烧烤聊天,或是坐在肯德基里大快朵颐奥尔良烤鸡翅烤鸡腿。对着家里那所谓的半流质食物越来越没胃口,看见这些食物我就止不住地愁容满面。爸妈看着揪心,觉得有必要提前去医院进行化疗。
妈妈满脸愁容地向蔡主任讲述我的饮食状况,她讲完之后,我还无精打采地加了句: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就是没胃口。
蔡主任二话不说,又把住院单子开给我,说是入院观察,但暂时不进行化疗。
一进去就被抽了十管子的鲜血,然后ct扫描。所有的结果都显示我身体各个部位工作正常,协调度高。可是我对着医院同样的烂饭烂粥显示兴致无无。隔壁病床陪护的小胖子好死不死地买了一个肯德基的全家桶在病房里大肆嚼咽,我听见我肚子里小锣鼓敲出来的频率比小胖子咀嚼的频率还要高,终于我这一副饿死鬼死死盯着全家桶的表情被亲爱的蔡主任收到了眼底。
第二天查房,他说你能出院了。我用极富好学的眼光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有这样子的混蛋医生吗?病因还没查出来就让人滚了。
他被我盯着终于有些不自然了,清清嗓子道:不用每天吃流质半流质食物,可以正常饮食,但不能暴饮暴食,忌辛辣刺激油腻的食物。肯德基这样的速食快餐也可以吃一点,但不能经常吃。
我两眼放光道:真的?那我可以吃烧烤,火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