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寒一看人还挺多,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他停住车,对领头的一位说:“有七个流氓在学校里面殴打一个学生,都带着铁棍,还有一个有大砍刀。有一个学生可能受伤很重。”“你受伤了”,前面领头这位看着很年轻,好像不到30的样子,但貌似是这一群人的头。他对对面这个学生言简意赅的描述还是很满意地。他抓住江之寒的头,转过来看了一下,说:“问题不大,就是皮擦破了。小李,来帮忙带他到附近医务所处理一下。”那个丨警丨察顿了一下,又问了一句:“你确定有人有砍刀?”。这时候的中州,一般的民警顶多就配个手铐警棍什么的,所以对危险的违禁刀具他们是很敏感,也有几分忌惮的。江之寒用手比划了一下:“有这么长,这么宽,是领头一个人才有。”“我知道了”,丨警丨察摸了摸自己的武装带,江之寒瞥见一个皮套,像是枪套的样子。
说话的功夫,那伙追兵已经冲出了校门,一拐弯,看见这四位丨警丨察,领头的叫了声,散了,便分成三伙,一伙冲过马路,一伙往校门的另一边跑去,最后一伙折回去,往学校里跑。领头的丨警丨察眼尖,一眼瞄准了带砍刀的那位正冲过马路,他大叫一声,“都给我站住,再不站住我开枪了。”后面一位老丨警丨察踏前一步,握住他的右手,说:“林所,不要冲动,这儿人太多,千万不能用枪。流氓打架不是什么大事。”林所说:“行,我去追这伙过马路的,老马你领几个人去看看受伤者的情况。”老马拉着他的手,不紧不慢的说:“这种事,七中学生有没有伤亡才是头等大事,你是领导,应该去看看。我对附近的地形比较熟,我来追那几个家伙。追不上也没关系,附近的人应该和他们打过照面,问一问就会有线索。”
林所简短的说:“好,我去看看”,便往学校里跑去。老马回头吩咐道,“小郑,你跟着林所去处理一下。”然后转过头来问江之寒:“你打的报警电话?”江之寒心想,你再问两句,人都跑的没影了。但在他这16岁的人生里,还从来没有直接和丨警丨察打过这样的交道,潜意识里是有些对丨警丨察很敬畏的东西。他老实回答说:“托一个朋友打的。”老马追问道:“好朋友?”江之寒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但还是回答说:“好朋友”。老马温和的笑了笑,说:“小同学不错,跟着小李,好好去处理一下伤口,别回去太晚让父母担心。对了,可能过两天还会来问你几个问题,如果有人受伤很重的话。把你的名字,家庭住址,和班级,班主任的名字留一份给小李。”
江之寒答应着,说话间,拿砍刀的大哥已经消失在马路对面的小弄堂里。
江之寒跟着小李去了附近的医务所,却发现周六十点才开门。小李要了他的联系方式,然后说:“去二院吧,离这儿最近。记着打针破伤风。我还有任务,就不和你去了。”江之寒点头答应,捂着头上的伤口,骑上自行车直奔二院而去。
回到家已是中午。头上贴着块大大的纱布,一进宿舍区就有老太太大婶们询问议论。江之寒懒得多讲,支吾两句,便冲回了家。从小到大,除了四岁时骑三轮小车摔过一回,江之寒可从没受过什么外伤。父母难免担心一回,问起缘由,江之寒倒是不隐瞒,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讲了一遍。江永文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心里多少替儿子有几分骄傲,他的勇气是自己所不及的。历蓉蓉却是很矛盾,一边很高兴很骄傲,但一边又是担心,还想到流氓团体可能的报复,想要教育江之寒以后少管这些闲事,但一转念,又觉得这样说有悖于平时给他灌输的人生观,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说:“这种事,还是应该找丨警丨察,以后少自己逞能。”
江之寒理解父母的担心,倒也没多争辩什么,只是简单的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历蓉蓉突然想起件事情,过来对江之寒说:“明天晚上和我去拜访一个长辈。”
“谁呀?”
“是我上山下乡时同一个队的知青朋友。现在他已经是市科教处的处长了。你去问个好,讨教一下,以后考大学或者分配什么的指不定也有个帮助。”
末了,历蓉蓉又抱怨道:“脑袋包的像粽子,去了人家还以为你去打架斗殴了呢。”
江之寒抗议说:“妈,我又没做亏心事,有啥不好意思的。”
星期天的晚上吃过晚饭,提着两盒礼物,江之寒和妈妈坐上公共汽车,去拜访妈妈上山下乡时的老朋友-戚处长。
爸爸向来不喜交际,找个写计划书的借口说不去了,妈妈也不勉强。
在车上,历蓉蓉讲起当年上山下乡的往事。当时她初中才毕业,就响应号召去了临省一个县。还好外公费尽办法在下乡的地方找到一个老战友,托他家照顾一下母亲。想想也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第一次走这么远,而且一呆就是几年,作父母的谁又能放心?外公的战友为人仗义,那几年里就真的把母亲当作家人看待,经常叫她到家里吃饭,给她送些吃的,还在当地通过自己的关系多加照顾。母亲说因此上山下乡她是相对吃苦最少的。
戚处长名叫戚振华,和母亲在一个小队。在男知青当中属于老实本分的,偷老乡家鸡,和当地农民打架这样的事大概就他没干过,因此不算是合群的。
母亲这个人,从小到大都算豪爽,拿到的好吃的都分给大家一起享用了,去镇上的时候,也给大家带带邮件和百货杂物,所以和他的关系还算不错。
后来回城了,绝大多数知青都招工或是顶替父母进了工厂,而戚振华工作了一年后,去考了大学,出来就进了政府机关,一直都在外地学习工作,辗转十几年后倒分回到故乡当了处长,算是那群知青里面混得最好的之一了。
有机会再多睡睡。”
江之寒翻了个白眼,对母亲彻底无语。这几个星期以来,他倒是想着让那天的梦境回来来着,但从来没有成功过。
戚处长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带着金丝眼镜,显出几分文人的气质。科教处其实不是什么大权在握或者油水很多的部门,所以他这个完全没有背景的人上位才更容易一些。但当级别到了一定地步,各种福利收入都不是一般工薪阶层可以比的,从家里的装修就可见一斑。虽然远说不上豪华,但比江之寒家那是要强不少。
戚处长很客气,也颇为热情。进门就招呼吃水果花生什么的,然后自然要来点忆苦思甜,说说当年的知青岁月,以及共同认识的人的往昔今日。
他的太太和儿子也坐在旁边相陪。以前的江之寒多半对这种谈话很是厌倦,十五六岁的中学生喜欢的也不应该是这个调调。不过现在的江之寒倒是对他们谈话颇有兴趣,毕竟上山下乡这样的事情,是这一代年轻人没有经历也不会经历的事情。当他们饶有兴致的讲起当年如何在山上遇狼,田里偷鸡,又如何辛苦争取回城的往事,江之寒还不时插嘴问几个问题。
戚处长是在机关里打磨了十几年的人,察言观色绝对是强项。
历蓉蓉这个儿子表现得比他的年龄远为成熟,而且和自己说话不卑不亢。当了几年的官,即使平常聊天他也多多少少带几分官腔,不得不说普通工人的历蓉蓉在他面前也显出一点点仰视的姿态,但她儿子却是很从容很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