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说不出的郁闷和无聊，就想找个地方喝酒解闷。这时恰好大学时代一个绰号叫“腻歪”的同学打来电话，问我还记得一个叫梅的女不？我说记得，咋了，怎么突然想起她了？他说他刚听别的同学说，梅现在是大款了，不过得了艾滋病。

我一听，就愣了。

对梅，我印像比较深刻。她是山西米脂人，皮肤细腻白润如瓷如玉，一双眸子微雨中的黑葡萄般水灵。大学时我们曾经同班。当年我也曾悄悄喜欢过她，但没来得及表白，她就在大二那年退学了。

退学后她就与大伙失去了联系，当时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今天听腻歪一聊，才知道她当年退学的原因是傍了个大款，退学后不久她就改了户口本上的年龄，火线嫁给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头。老人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但出意外死了，老人的老伴也因丧子之痛撒手人寰，于是，老人成为成色十足钻石王老五。

梅嫁给那老人就是奔钱去的。婚后不到两个月，她就逼着老头离婚，这样她能分到不少财产。但老人不肯离，梅便耍刁放蛮吓唬老人，称自己在外边养了个小白脸，是个吃软饭的，那男的跟很多女人乱来，染上艾滋病并且传染给了她，而她多半已传染给了那老人……结果老头禁不住刺激，连吓带气心脏病发作，一口气没上来，死了！于是梅便得到老人的全部财产，那婚自然也就不用离了……

梅本是吓唬那老头的，谁成想她的话竟一语成谶，在成为亿万富解后，她居然真的养上了小白脸，而那男的也真的有那病！

梅是自作自受，本不值得同情，说真的，原本我也没想过会同情她。但毕竟同学一场，再说当年我又暗恋过她，所以我还是决定去她那儿看看。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跟腻歪要了梅的住址，然后和几个大学时代的同学去看她。眼见当年那个活色生香、机敏伶俐的像个小燕子一样的女生变成眼前这样一位病病奄奄如同林黛玉一样的女人时，我还是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心痛——她变了，完全不复当年的青春与活力，面色苍白，眼角爬满细密的鱼尾纹，目光也不在明净清澈，她不愿说话，看人时眼神中也多出一种怀疑与抗拒……我形容不出那天我重见她时的感觉，我只是感到说不出的郁闷，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

也就是自那次之后，我便常去看梅，陪她说说话，聊聊天什么的。时间一久，跟她的关系就近了很多，有时几天不去，心里会空空落落的。

我不确定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是同情、怜悯、还是因为大学时代那次没有来得及表白的爱恋？站在世俗的角度，我对梅的关心是过头了。因为她已不在年轻，不在青春靓丽、活色生香，而且她还是个HIV（艾滋病病毒）携带者……既如此，那我为什么还要总往她那儿跑呢？难道是为了钱，为了她那让人垂涎的巨额财产？

我有些搞不明白自己。因此有一次我便半开玩笑的问她：“嘿，你说我这整天往你这儿跑，究竟图什么，钱，还是人？”

梅一听就沉下了脸。她可能误会了，误以为我在嘲笑她当年的所为！她漠然回道：“人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图的？钱就更不用想，我有父母和弟弟妹妹，我这病你也知道，说不定哪会儿人就没了，所以我已提前立好遗嘱，我死之后，全部财产都是我的家人的。”

“哦，”我长嘘了口气：“那就好，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了。”

“放心什么？”梅不解。

“没别的意思啊，你别误会，我只是希望我和你的交往能够纯净些。”

“但我并不是一个纯净的人，就连我自己都认为自己很脏，你没必要总往我这里跑。”

“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希望我与你的交往能更简单、更纯脆一些，但这并不是说我把自己看的有多高尚。其实我是啥玩艺儿我自己心里最清楚，这些年里坏事儿我也没少干，就算是现在，跟我保持着性关系的女人也有一大把。但你不同，年轻那会儿我暗恋过你，挺真挚的那种——人这一辈子总该有认真的时候吧？在特定的时间，跟特别的人。于我，你就那个特别的人……”

梅看我，很深很深的看着，眸子似一潭深不见底的湖。良久，她嘴角终于扯出一缕笑意：“但你表错了情，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跟错误的人。”

“是，时间不对，场合不对，当年早些说出来就好了。”

“早说也没用，上大学那会儿我真不会注意到你。就算时光倒流，重回过去，我想我还是会踏上同一条路。不过在经历过很多之后，如今能有你这样一个朋友，我还是感到幸运、温暖。”

“也许这就叫人生吧？”

“恩，人生不过如此，该犯的错想躲也躲不开的！”

……

经过那次聊天之后，我跟梅对彼此间有了更深的了解，关系更进一步，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要好到可以相互拥抱，可以同床共枕互相取暖，彼此慰藉着在这个世上日渐冷漠的那颗心。当然，也会有要命的冲动，所以需要克制，所以除了梅之外，我还会去找其他女人，但感觉不同。在梅那里，我觉得自己至少不仅仅是个下半身动物；而在别的女人那儿，没有下半身我就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梅也一样。与旁人相比，她更需要别人的关怀与温暖，她那种病本来就遭人歧视，几年里她又幽居于深巷之中，拒绝与外界交往，她的内心其实也是非常孤寂的。于是我的到来就让她感觉到开心。渐渐地，她的脸色比原来红润了一些，人也变得开朗许多。医生说她只是HIV（艾滋病毒）携带者，还没发病，所以实际上她还不应该被看做是艾滋病患者——她的苍桑与憔悴，更多的来自于她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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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冬天，大半年转瞬过去了。半年里，又发生了很多事，但不管发生什么，基本上我能确保每周去梅那儿转转。

转眼又是春天，在城市里窝了一个冬天，身心说不出的憋闷。一天，梅提意让我陪她出去转转。她说：“这么多年了，也没看看外面的世界，不然你把工作辞了吧，陪我出去转转，费用我出。”

“当然是你出。”

“那咱去哪儿？”

“越偏僻越没人的地方越好。人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两条腿直立行走，区别只在于站着或蹲着撒尿，这种动物城市里太多，早看厌了，所以那些风景名胜不能去，那里人更多，比城市里还挤。”

“我也不喜欢人多。不然咱们就找个人迹罕至很乡下的乡下，或是深山大泽、或是荒郊野岭，然后咱们再找个避风向阳的地方支间房子，心情好的话，再盖上鸡栏、猪舍，养上群鸡鸭，过几天远离尘世的生活……我喜欢这样，喜欢在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有一个聊得来的男人陪着我安静的闭上眼睛。在这世上，我已经不配再有更多的奢求了……”说着说着，梅落下了泪。

我的心也就潮潮的，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满足她这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