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凝望我,一动不动。直到我走到它的近前,伸出手。它望望我,伸出舌头,舔我的手。我缓缓蹲下,把脸凑过去,它温热的舌子便开始舔我的脸。旁的一群大小不一的狗们见它对我表示出友善,果然不叫不跳了。但车里的梅这时却吃起它的醋来,推门下车,半开玩笑地嚷道,“喂,喂,那是我男人,你亲什么亲,滚远点,去亲那些母狗去!”
见梅对那条大黑狗吆喝,我就知道要坏!果然,那条狗突然昂头,对着梅龇牙,“嗡”地一声吼!
“啊!”梅吓得尖叫倒退,双腿一软,一个腚蹲儿跌在地上。
“哈哈……”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吓着了吧,这狗可是通人性的,你对它不好,它能感觉出来,”说着上前去扶梅。梅却一把甩开了我,脸拉得老长。她生气了。气我不该见她摔倒了还笑。女人就这样,为点屁大的事儿都发脾气、使性子。没办法,我只好哄她,“对不起啊,都是那条狗不懂礼貌,你别跟它一般见识,我代它向你赔罪还不成吗?”
“少废话,离我远点!”
“嘿嘿,我那是忍不住,自然反应,撂你,若是见狗一声叫把我吓一跟头,你也会忍不住要笑的。”
“我让你离我远点!”梅锐啸。
“成,离你远点,大黑,过来,”我坏笑着叫那狗,并朝它招手,“大黑,过来,快给这位美女赔个不是,”大黑好奇地往前凑,梅却尖叫着往我坏里扎,“啊,啊,别,别,别让它过来,你个坏蛋,坏死了,我捶死你!”粉拳一阵乱捣。
……
正闹着,一位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女孩儿戴着一个尖尖的斗笠向我们走来,是什么民族一时搞不清。女孩儿十三四岁的样子,细高,身体还没完全发育,较为青涩的那种,皮肤细腻粉白,发辫乌黑,眸光闪亮里略带几分怯意。她怯怯的走到近前,怯怯的望着我们,一言不发。那群狗儿见她过来,都欢蹦乱条凑过去与她亲热。她却不采,只是那样怯怯的望着我们,满眼疑问,诧异我们的来临。
“喂,小妹妹,你好,请问这是哪儿啊?”我问她。
女孩无语,摇了摇头,依旧满是疑问我望着我们。
见她不说话,我又道:“小妹妹,我跟你打听一个地儿,老虎迷子你知道吗,我们迷路了,我想找个人,他绰号叫腻歪,大名叫陈震东,老虎迷子村的,你知道吗?”
女孩依旧摇头无语。难道她是聋子?或者听不懂我说的话?折身回到车上,将腻歪让我带的那封信和他画的那张不靠谱的地图取出来,递过去,女孩怯怯地接过来,看了看,又递还我,依旧摇头,但她似乎已明白了我的意思,知道是向她问路,于是她指指身后几百米外的那几间房子,示意我们跟她走。我示意她上车。她摆摆手,折身朝前行去。一群狗儿摇着尾巴跟随她前后左右。
我们开车跟在她身后,行了三百来米,距那几间房屋还有几十米的时候,除了那条大黑狗之外,其它狗儿忽然像是受到惊下,背毛倒竖,一个个仰起头,嗅着空气中的味道,再不肯前行。它们开始发抖,筛糠一样,呜呜哀鸣,无论公母,一律委顿于地,“吱吱”地喷起尿来。狗这种东西嗅觉是极其灵敏的,这说明它们已经嗅出前方必有让它们惊恐的东西存在。见它们那样,我心里不由也是一凛。再看那个女孩,却没停步,依旧不紧不慢往前行。
“阿勒,阿勒,”那女孩居然说话了,嗓音竟是非常甜润清脆,仿若高山飞泉,又似百灵婉转,但“阿勒”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却听不出来,是阿伯,阿爹,还是其他?
转眼到了那几间房子近前。非常简陋或者说朴拙的几间房屋,没有院子,屋门左侧竖着一小方鸡栏,房子对面则是石砌的一个猪舍,最惹眼或者说最让人触目心惊的,还是房子一侧一整面山墙上挂着的一张熊皮。熊皮很大,几乎占据了整面山墙。
雨不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那张熊皮上,隐隐有被雨水冲淡的血丝滑下——是新熊的皮,应该刚被剥皮不久。屋内无人回答。走下车来的我站在那张硕大的新熊皮面前,好一阵心惊肉跳。
我儿时在北方的农村长大。记得当年的秋天和冬季,一群几十上百号孩子,从七八岁到十六七岁的,常常跟着几个猎人去野外溜野物。几十上百号人,铺天盖地般喧闹着四散开来,还有数不清的狗。人喊狗吠声中,惊起野兔、野鸡、黄鼠狼各种野物,然后一群人就呼啸追堵,无数的人腿、狗腿,往往不需猎人动枪,就能把很多猎物踩在脚下……因为幼时便有跟猎人们出行的经验,对于那张熊皮,多少是能看出一些门道的。
细细打量着那张熊皮。熊皮很完整。看了很久,居然没发现熊皮上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枪伤或刀伤!这也太让人吃惊了,难道那猎人竟然没费一枪一刀,就屠手擒住那样一头庞然大物,并将它活剥了皮去?那得是多么了不起的天神一般一个猎人!
梅这时也下了车,躲在我身后,紧紧揽着我的腰,身体微微发抖。
那女孩儿却不怕。她看看我们,“阿勒阿勒”对着房后一侧的山间小径又清脆的唤了几声,可能她是觉得屋主人应该是在后面的山林中吧?那屋后的山林,生着很粗的竹子,高约十来米,粗若北房农家的房檩,非常原始,也不知生长多少个年头了?
女孩唤了几声,见无人应,就指了指房子,示意我们随她进去。房子有门无锁。在这种少有人来的大山里,房子的作用只是用来预防野兽、原是不需要防贼的,所以也就不是特别需要锁。女孩一推,门应声而开,室内光线虽有些暗,但在一瞬间我还是注意到了外屋一张床上铺满了整个床面的一张巨大虎皮!我在一次被震住了。这房子里居然有虎皮,难怪那些狗儿们远远的就开始打哆嗦,不敢靠近了!开始我还以为是那张熊皮闹得呢!
一楼的外间是个客厅,一张很粗糙未上漆的原木方桌,几把大概是竹根直接雕成的椅子,然后就是那张铺了整整一张虎皮的床。照理,这张虎皮床原是不该放在厅堂里的,而应该放在一楼里间或是二楼的楼上。但这家的屋主人为什么会这么安排,难道是为了预防野兽或是震慑那些不请自进的陌生人?再有,一位连老虎都能猎到的人,那该是一种怎样威武彪悍天神一样的人物?还有,老虎那可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啊,猎虎可是犯王法的,难道这屋主人就不怕坐牢吗?这么想着,我带着梅小心翼翼上前,摸了摸虎皮。虎毛很平、很平的贴在虎皮上,毛色潮黯,触感不太光滑、微涩、且有一股沉沉地腥臭味,逆着虎毛一捋,见毛根部竟然生着一些很小的寄生虫,再掀开虎皮背面,见上边竟长着点点菌斑,这一切说明,这张虎皮应该有些年头了,大概应该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产物……
自从进屋后,梅就一言不语紧紧抓着我的手不放。她的掌心冰凉潮湿,微微有些发抖;她有些紧张,紧张的大气儿都不敢出!
那条大黑狗在门外安安静静的蹲着。女孩这时则悄无声息的从桌上取了一个黑褐色粗瓷大碗,到一旁的厨房里给我们打水。我环视一下室内,见头顶上挂着一条一条油黑色腊肉,很多,几乎吊满屋顶,也不知有多少年头了?墙的后壁就是直接被削凿过的山体。几根碗口粗细被打通的竹管互相通连,一端通向山上某处未知水源,一端通向厨房内的水缸。屋子的地面是石头的,沿着墙角被凿出一条水槽。竹管内的水不停淌入水缸,满了就外溢出来,淌到水槽内,再通过水槽流到屋外的山下去,既巧夺天工,又非常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