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大姑父是个讲究美食的人,在外面走南闯北的,吃过很多佳肴。自己本身也会做美食,家里过节的大菜都是他来做。可是,当时岳父母只吃猪肉,不吃牛羊肉(其实根本都没吃过,只闻着有点膻)。大姑父不管那一套,直接做了,也没说是什么肉,做好后端给上屋的岳父母。他们闻着都说香,吃起来还说香。大姑父就说,这个菜是牛肉,这个菜是羊肉。你们吃了不都觉得挺好吗?从那以后,我奶奶家就没什么忌口的事了。
自从大姑父他们搬进来之后,爷爷奶奶家的生活水平飞跃上升,家里酒菜不断,生活用品充足,瓜果梨桃常有。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是比较少见的。说起那一段,我二姑、我爸这二位小姨子小舅子,经常留恋不已。大姑父一家在岳父母家住的那一年,宾主双方都非常愉快。后来回迁搬走时,岳父家的人,已经舍不得了。跟当初住进来时,他们的态度,是有很大反差的。而且,大姑父在邻居各路八卦的小脚老太太们中,知名度很高。都知道老X家这个有本事的大女婿。这一点,大姑说起来,那时相当的自豪。
大姑父带着全家搬回了新分的楼房。因为大姑父在单位的级别高,分的新房子也比较好。套间、独立的厨房、卫生间什么的,比原来的旧楼房、和娘家的平房要好太多了。大姑很满意。所以,对家人的照顾就更上心了。
大姑是个贤惠的妻子。心里排第一位的就是自己的丈夫,然后是孩子,最后才是自己。这一点跟她的妈妈,我的奶奶,是完全的不同。按照大姑、二姑的说法,我奶奶是‘心里面谁也没有,什么丈夫、孩子的,她只有她自己。’我从出生就跟奶奶家一起过,通过我这些年的观察,这些评价是客观准确的。
前文说过,奶奶是我们家族的领导者,以及独裁者。她之所以能做到这个位置,并一直没有被推翻,跟她这个人的本身特点是分不开的。
首先,我奶奶她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人,不是一般的聪明。我见过的老太太里面(我们邻居到处都是老太太),没有一个能比上奶奶一半聪明的。她17岁那年(还是旧社会呢),媒婆提供虚假信息,欺骗了她的寡妇妈妈,同意把她许配给我爷爷,就结束了在娘家的平静日子,开始了与天斗、与人斗、又打又骂的一生。
她一入门就发现被骗了,这个家的情况跟媒婆说的没有一点一样的。爷爷是老大,结婚时刚19岁。公公婆婆也都没到40岁,而且下面有七八个孩子,最小的刚出生。刚入门的新媳妇,我的奶奶,就开始了劳动改造。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起来扫地、做饭。给十几个人做饭,洗菜、切菜、劈柴火、烧火。。。那个工作量是相当的大。往往是大家都吃完饭走了,这个做饭的媳妇,却没饭吃,还要收拾桌子、洗碗。然后再去河边洗衣服,再冷的天都得去。光干活不算,更可怕的是家有恶婆婆。据奶奶说,她的婆婆是有名的大麻子,小个子不高,心很坏。天天拿烧火棍打媳妇不说,还唆使儿子打媳妇。我爷爷是个窝囊人,怕父母怕的厉害,让打就打,打得轻了婆婆还要骂。本来就累得要死的奶奶,实在受不了了。在过了几年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后(生了大姑、大伯),给我爷爷下了最后通牒:要么离开家另过、要么打八刀(离婚)。爷爷虽然在父母面前装厉害,其实早就被奶奶管的老老实实的了。他不愿意离婚,于是选择了另过。在奶奶的坚持下,他们离开了农村老家,来到了城里。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没有生存之路。我爷爷彻底颓了。从这个时刻起,奶奶便成了家中的顶梁柱。她那时候还是个20多岁的漂亮小媳妇,推着小推车去走家串户卖东西。由于人聪明,机灵,遇到什么人说什么话,所以,很快就在那一片混熟了。慢慢地,生活维持下来了。但是,奶奶是从心里看不上自己丈夫的。从结婚第一天起,她就有受骗的感觉。再加上爷爷特别窝囊,她对他一辈子都没有好脸。说也奇怪,我奶奶那么看不上我爷爷,可我爷爷特别看得上我奶奶。任她对他电闪雷鸣般地训斥,他也能接受。从来不敢对我奶奶耍威风(一直是被耍威风啊),只能靠打孩子发邪火。因为是家里的功臣,我奶奶在家里享用特殊待遇,牛奶、白面糖饼、花生、芝麻酱等有营养的东西,当时都是凭票定量供应的。全家的量其他人都不许动,奶奶每天都让大姑按量给做好,她自己一个人吃。不管家里有多小的孩子,一律自己吃不给别人。一直到孩子们都长大上班挣钱了,生活缓解了,才解除了奶奶的小灶。每当大姑回忆起这些时,都说她无法理解这样做母亲的。
大姑作为家里最大的孩子,是最了解这一切的。因为大姑也很聪明,很小的时候就记事了,所以,她把她的父母都看得很透。大姑是对家里贡献最大的孩子,不光从小受苦干活、挣钱交给家里,更是对弟弟妹妹尽到了几乎一个母亲的义务。这一点到现在,我的奶奶也不敢否认。所以,我大姑的心里,对我爷爷奶奶都是看不上的。大姑没隐藏过这一观点。奶奶心里也很清楚这一点,而她也不喜欢这个知道的太多的大女儿。小时候,大姑总被我爷爷打。但大姑长大后,他就不敢了。而奶奶呢,她之所以这些年,能一直统治着这个家、这些人,是因为她除了聪明、有爷爷作忠犬外,她还有她的手段,就是她的杀手锏。
这个杀手锏一出,所有的家人,无论老少,包括大姑,全都得缴械投降。
什么杀手锏呢?就是抽风。
抽风,痉挛的意思。
其实这个不稀奇,很多农村老太太都会这招。一生气了,就‘嗝’的一声倒了,手脚四肢都抽搐,口吐白沫,意识昏迷,有的还会把舌头、嘴咬破。有点类似癫痫发作的样子。我奶奶也会这门功夫,而且是高手,已经到了控制自如的境界。
无论是谁,跟奶奶起争执了,说到白热化了,马上就要说赢了。我奶奶都会气得突然就倒炕上了(住平房的时候,家里住炕)。然后口吐白沫,手脚抽搐、全身缩成一团。这时候,大家都吓得停下一切,跑过来团团围住她。由我爷爷或者大姑、二姑,用指甲在她人中的部位,使劲地按掐,直到她发出‘嗯~’一声气息,算是缓过一口气来,接下来就是一通天崩地裂地哭嚎。回忆过去吃的苦,指责这些人的不孝,再加上寻死觅活,总之,闹得不可开交。
这样折腾下来,原来再有理的人,也不敢吭声了。谁也不敢再惹她了。她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有什么办法呢。我奶奶就是用这一招,把几个儿女、女婿、媳妇控制的牢牢地。虽然大家都满腹不满,可谁也不敢反抗,怕惹她生气,再抽、再嚎、再闹,受不了啊。不是有句话,惹不起躲得起嘛,说得就是这些人的心声。
可以说,我奶奶,在外面、在家里,都是打遍天下无敌手。没有人敢触她的逆鳞,包括我那好战能打的爸爸(我不是说过,我爸40多岁,我奶奶还扇他嘴巴子呢,大家无法想象吧?)。
但是,事物的发展规律不可违背。就算你是天下第一,武林盟主,也有被打败、下台的一天。
我奶奶的独门功夫,终于被破解了。不光被破解了,连我那在外面打仗不要命,呼风唤雨的爸爸,也被一起收拾了。不但被收拾了,而且是秒杀!
这个终结者是谁?
除了我那强大的大表姐,还能有谁?
那年她11岁。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几条鱼,鲫鱼。
大家知道,奶奶家是从农村出来的。那时候虽然出来几十年了,但仍有一些亲戚在农村,也常走动。这些亲戚进城办事的时候,都回来家里歇歇脚,打听打听消息什么的,顺便也会给这边带些农产品来。包括大米、园子里的菜、活鸡、活鱼什么的。这些东西,通常都是直接交给奶奶,然后由奶奶做主,安排怎么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