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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我说，直接把首饰盒塞回了老周的公文包里。

老周一脚刹车踩到底，我差点撞上挡风玻璃，老周转过头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我不是那种意思，不是，你懂吗？

我怔怔的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老周，看着眼前这个四十岁的，满脸睿智的温文尔雅的老周，他的语气，有火药味。老周不等我开口，盯着我的眼睛说：你听好了，我不是一时冲动，冒犯你，现在也不是后悔而来弥补什么，我不会也不能把你当成那种女人。

我眼眶有酸胀的疼痛，雾气泛起，我想说，老周，你明不明白我有多在乎你？我不敢轻易的说爱，因为太沉重了。我们都不敢说，给不起的承诺。

老周的双手紧紧抓着我的肩膀，那么踏实，那么沉重。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头扑进老周怀里，满脸泪水。老周轻抚着我的头发，说：江桐，这么些年，我一直试着联络你，可惜一点音讯都没有。也许，我这个年纪的人，已经过了能折腾的时候了，我们走到了这一步，我真的不是冲动，你信我也好，不信也好。我保证，我是认真的。

我不知道自己脸上的妆是不是花成了猫，用手抹了把眼泪，问老周：我以为你用这个打发我，我以为全世界的男人都一个德行，你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古板！

老周从衣服兜里掏出纸巾递给我，说：擦擦吧，眼睛变成熊猫了。

我急忙拿镜子照，果然一只鼻头通红，两眼发黑的熊猫在镜子里看着我，我啊的叫起来，揪着老周的衣袖：你害我哭，看我成这个样子啦！怎么见人啊！

老周不理我，再一次掏出首饰盒放进我包里，然后挂档上路，步骤一气呵成。他的沉默的侧脸线条在夕阳的余辉下美不胜收，原谅我滥用成语。那是我所能想到可以形容彼时情景的唯一词句。

吃饭的时候，老周的电话不停的响，第一个电话是他老婆。他依然嗯嗯啊啊的回着话，理由听上去无懈可击，在和当事人一起讨论案情。接下去的电话倒是真的是想和他讨论案情的当事人打来的，老周一一礼貌作答，一一约好时间。等老周接完最后一个电话，我问他：一直这么忙吗？吃饭的点了还这么忙？老周莞尔一笑：想到要向律师求助，必定特别着急，我总不能嫌烦吧！再说，这是我的业务，是钱。

我托着下巴看着老周，他还真的变了，从象牙塔里脱离了出来的他，变得现实而圆滑了。

那时候的老周，古板而守旧。班里搞活动，我组织大家唱群星那首《相亲相爱》，歌词是描写朋友家人之间的情义的，很温暖，很适合班级大合唱的一首歌。没想到拿给老周过目的时候，他一看歌名就叫起来：哎呀，这种情歌还是不要在公开场合唱了吧！不太健康嘛！我刷刷把歌词翻给他看，他才明白不是所有相亲相爱都指男女之情。过了这么些年，老周完全变了，他像个刚刚经历青春期的懵懂少年，经了人事后豁然开朗，才明白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而且，在这个所谓的精彩的世界里，老周早已胸有成竹，游刃有余。而我就像远游归来的人，错过了他生命里的这些成熟和蜕变，回来时，他已然是个俗世里的普通男人，同你我一样，追求财富，地位，也会追求曾经最美好的情感，给自己的心一个小小的栖息之地。

饭后，心照不宣，直奔酒店。关上房门，老周从背后一把抱住我，我踉跄差点摔倒，脖子后面被老周的鼻息撩拨得异常燥热。他伸手扒下我的大衣，扔在床上，又扳过我的身体吻上来。老周手不停顿，脱下自己的外套，手往下一探，拉开了我裙子的拉链。我们几乎站立不稳，失去重心倒了下去，地上幸亏有地毯。我惊呼一声，老周一手支撑起压在我身上的身体，一手托住我的脑袋。相视一笑，老周说：到床上去吧！我摇摇头：就在这儿。老周不再说话，迅速的脱去了各自的衣服，投入这一场战斗。

我一直以为四十来岁的男人，在性这件事上面，应该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老周彻底颠覆了我的这种观念，他用他的的身体解释了，而且完美到极致。他控制了全局，掌握着节奏。他喜欢亲吻，喜欢在我承受不了高丨潮丨的冲击的时候深深的亲吻我，要我保持清醒。老周的汗水沿着额头和脸颊滴落，昏暗的灯光下，闪着点点光泽。我伸手在他额头上抚摸过去，一路游走到他肩膀和后背。老周的表情有些痛苦，他抓住我的双手摁在头上方，口中发出压抑到了极点的低喊声。动弹不得的我，看着眼前的男人在痛苦和快乐的煎熬中渐渐缓慢下来。

在床上歇了一会儿，老周起身说：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我没有回他的话，径自穿好了衣服，老周也不声不响的开始穿，末了一把把我拉到他怀里说：太晚回去，她会闹。

我说：我明白，不会怪你的，走吧。老周歉然的吻了吻我的额头，轻轻叹息一声。

我们一前一后走出酒店，夜色下的老周的背影看上去有些疲惫。

日复一日，时间悄无声息的流逝着。老周越来越忙，经常马不停蹄的到处飞。也许，只有工作可以让我们忘记彼此，也只有在工作的时候，我是不会挂念着老周的。他的电话却常常不期然的打来，有时远在千里之外，老周会问：你忙不忙？我手忙脚乱的接他的电话，处理着手头上的公事，边和他说：不忙，你现在在哪儿？老周那头温和的声音总让我有些不舍，从不会对他说我很忙，他会说，我在北京，我在香港，我在哪儿...他老老实实的回答，然后老周一定会说：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吃个饭好吗？我说：好。

我们之间的结束语通常就是这句话：一起吃个饭好吗？然后对方说：好。等老周风尘仆仆的回来，我们常常很难实现这个承诺：一起吃个饭。我们都不能像那些年轻而美好的男孩女孩那样，快乐的在大街上牵着手或是拥抱，不能在地铁或者公车站甜蜜的亲吻对方。我们只能在电话里小心翼翼的问候，不敢提起爱这个字眼，至少，我们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字，对我们这样年纪的人来说，有些奢侈，或者又是我们在刻意回避着。

09年清明我回乡扫墓，和老公开车回去，一路上无语。手机的短信提示声打破了寂静，我低头看，老周发来的：能见个面吗？我刚回来。

我看一眼面无表情正在开车的老公，这个男人正巴望着我能给他自由去追寻他的幸福。我回老周：好，我稍后联络你。路上开始淅淅沥沥的飘起了小雨，清明时节雨纷纷。我望向窗外，满腹惆怅。心里想着老周，失落无比。

回到位于上海远郊的老家，父母自然高高兴兴的准备了丰盛的饭菜款待女儿女婿，只是我那强颜欢笑的丈夫看上去明显很尴尬。我妈以为他太久没来有些生疏和客套，也没太当回事。吃饭喝完，一起去走亲戚，他说他头痛。我爸有些不高兴，我只好说：他前两天感冒了，今天开了这么长时间车，有点累了，让他在家睡觉吧！我妈拽一把我爸，甩给他一个嗔怒的眼神，回头对她女婿说：没事，没事，不舒服就在家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