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的老周是放纵的,是狂乱的,我只能依附着他,跟随着他的节奏,放浪的尖叫。他看着刚刚从兴奋里回过神的我,在我耳边轻轻说:到我上面去。我只能承认,在床上,我是无条件服从他的。因为,我身体最原始的欲望在老周这里得到了最完美的诠释和纾解。身下的老周,汗水淋淋,表情似乎痛苦到无以复加,又好像是得到了最极致的快乐,两手紧紧抓着我的手臂,我任凭自己的感官的欲望扭动着自己的身体。老周终于忍受不住这样的刺激,一把拉住我,我顺势趴在他身上,感到身体快速的收缩着,目眩神迷中伴随着耳边老周的低声的喊叫,一股热流在双腿间喷涌蔓延出来。
又是一个狂欢的夜晚,只有我和老周。
第二天一早,老周赶飞机回上海,我和他前后脚回去。前路未知的生活,又开始了。
是年7月某一天,我在办公室里忙的不可开交,前台打来电话:有人找。经常会有珠宝商来找我们,我以为又是一次普通的业务拜访。走出办公室,却被地毯微微凸起的一块绊了个踉跄,像是在暗示某种不幸的遭遇。果然,我远远的就看见了她。
记忆里似曾相识的她,周太太。多年不见,又发福不少,穿一件绿色的宽大的连衣裙,脚上一双白皮鞋,脚背上的肉溢出鞋面,像个肉包子一样堆成一团。她,是来打架的。
她看见了我,一声不响冲了上来,扬起蒲扇一样大的巴掌挥过来。前台上的小姑娘显然被这阵势吓着了,蒙在那里。我本能的伸手抵挡,手臂上立刻多了数条红红的指甲印。她双手并用的冲上来,一把揪住我的头发,仗着自己人矮,拼命往下扯我的头发。我痛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大声叫起来。前台的小姑娘和里面的同事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冲过来拉。周太太被几个男同事拉住,开始骂起来,我木头一样呆在原地,众目睽睽之下听着周太太骂:狐狸精,**,贱女人......她哭诉着,委屈而痛苦,听得我都忍不住陪她一起哭。她叫嚷着:你们看看清楚啊,这个画皮啊!勾引我老公,我老公是她的老师呀!她怎么能这样哟!不要脸啊,狐狸精转世的啊你!
事件惊动了丨警丨察,同事纷纷表示应该报警,因为她抓伤了我,应该验伤赔偿。这样的事情,在我们写字楼里不算头一遭。原本应该浸猪笼的我,幸亏生在上海这样的大都市,不仅没有在同事面前颜面尽失,反而得到了许多同情和支持。女同事都觉得我没有错,错的是男人。男同事都觉得周太太不应该找上门,找来了也不应该打人,男人嘛,有这样的事情,正常不过。吵吵闹闹里,我打发走了丨警丨察,丨警丨察气呼呼的教训了满屋子的人:你们这些白领真是吃太饱,撑着了,浪费纳税人的钱,这种事情,还不嫌坍台!
上海话里管“丢脸”叫“坍台”,我的台,算是彻底坍光了。
周太太走前,不忘警告我:你再去找他,有你好看!我躲进办公室,直到下班都不敢出去。我拼命的打老周的电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老周的声音传来,我一肚子的委屈和着眼泪一起冒出来。
老周说:我在法院里,马上要开庭了,我待会儿打给你。他急匆匆挂了,我趴在桌上,哭得伤心欲绝。临下班,老周的电话打来,我说:你老婆今天找到我这儿来了。
老周那头听上去是吓了一大跳,他语无伦次的说:你说什么?她找你了?她怎么知道你公司在哪里?不是,她怎么还认识你?
我恨恨的回他:前台一问不就知道了!我的声音带着哽咽,老周急了,说:我现在就过来,你等我。
我说:你别来,再来,她要杀了我。老周没理睬,只说:你等我。
我没有等老周,直接打车回家了。家里还是冷冷清清,但至少还有个清静安宁。分居的协议还放在桌上,老公已经搬出去住了。我突然觉得很累,颓然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房子很大,心却无处可去。手机的铃声一遍遍响着,老周耐心的等在那头,等我接电话。我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什么都不想。
天快要黑下来,肚子很饿,却没有吃饭的心思。门口的对讲机突然响起来,我站起身拿起来,听筒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说:您好,我是物业的...没说完,老周的声音在一旁冒出来:江桐,是我。
我打开门,一脸焦急的老周站在门口。原来他等在我家小区门口打我的电话,没人接,不放心只好去找物业公司的人,说了我的名字才找到我家的门牌号码。老周默默的坐在我对面,欲言又止。我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的指甲印,就在卡地亚的手表旁边,两者之间仿佛被划上了可笑的等号。老周看见了这些暗红色的伤痕,眼中闪过疼惜和内疚,说: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他探过身抱着我,我疲惫的靠在他肩头,心底里泛滥的伤痛和无措煎熬着我的心,终究会化成滴滴眼泪,落在爱人的肩头。老周红了眼眶,吸了吸鼻子,像是在拼命忍住哭泣的冲动。我更觉难过,哭出了声音。老周拍着我的背,说:哭吧,哭出来会好受点。
这是和老周在一起,最最伤心的一天。老周买来消毒药水和酒精棉为我处理了伤口,他低着头,仔仔细细的轻擦着这些指甲印上凝固的血迹。我看着这个认真的男人,他的手,干干净净,动作轻轻柔柔。他漂亮的眼睛低垂着,看着我手臂上的伤痕,睫毛在挺拔的鼻梁上投下一排影子,他的眼睛里全是疼惜。我抽回手,对他说:你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老周点点头,站起身,我叫住他,脱下手上的卡地亚,递给他:还给你。老周没接,说:你要放弃我了,是吧?我的手停在半空,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看着老周一脸的哀怨,他竟然说,我要放弃他。我垂下手,摇了摇头,说:不是,我没有放弃你。老周苦笑,轻轻抱了抱我,打开门,头也不回的下了楼。我快步跑到后阳台上,夜幕里,清瘦的老周的身影看上去落寞而悲伤。他转身往我这里看了一眼,上了车,发动起车子,慢慢离开了我的视线。我心里一个声音在说:放弃你,叫我怎么舍得放弃你。
我尽量回避着一切和老周有关的事物,在同事面前一副开心的模样,至少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快快乐乐的。一个被情人的老婆找上门来厮打的女人,厚着脸皮在公司里忙进忙出的打发着时光,我戴着厚厚的面具,只是再好的化妆品都掩饰不了岁月的痕迹和心灵的枯萎。老周的电话常常不期而至,他问一句我答一句,客客气气的拒他于千里之外。老周的声音听上去更苍老不堪,他的律师事务所改制了,老周成了合伙人,更忙的焦头烂额。金钱带来快乐,更带来不快乐。至少,老周是不快乐的。我听得出他声音里的伤感和寂寥,那是一种心灵的失落,是钱所无法弥补的。
是年年末,老周的电话又来了。他诚恳的邀请我:今天是我生日,和我一起过生日吧。
我问他:你老婆呢?她怎么不陪你?老周说:她带孩子去马尔代夫了,她不记得我的生日。我苦笑着:我没时间,对不起。老周用哀求的语气说:算我求你,让我见见你。
我默默的挂断了电话,坐在桌前发呆,短信随即而至:我在香格里拉酒店等你。后面是房间号码。老周有备而来,似乎早已猜测出我的心思。我在洗手间的镜子里看着自己的脸,暗淡的神色,眼角甚至有了细纹。叹了一口气,老周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让我见见你。
下了班,我缓缓走出写字楼,外面早已冷风肆虐,我裹紧大衣围上围巾,扬手招来一辆出租车,对着司机说:浦东香格里拉,谢谢。
我看着车窗外飞快后退的景物,街边的法国梧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路上一堆一堆的梧桐叶在风中打转起舞。又是一年,我在心里默默说道。初与君相见,犹如故人面。一幕幕回忆像电影的回放一样,我回想我们在学校的时光,回想老周手里拿着我办的校刊得意洋洋的样子,回想老周伏案苦读的样子,回想自己偷偷看着他的时光...十多年,弹指一挥间,我们能有多少个美好的十年?我们还能有多少个十年可以去挥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