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公司,大雨过后,缱绻而来的秋风浸入身体,这个凄惨的上午让人感觉到彻骨的寒凉。
坐在肯德基二楼靠窗的位子上,我瑟瑟发抖的打开文件夹,里面是我在开庭前两天和槠洲总代余味签订的两年合同,共三千万。
余味是个很难缠的家伙。
他有着生意人的精明和狡诈,七年前我的直属上司就栽在他手上,被他灌醉后签订了低扣率合约,白占了一年的便宜。
我仔细看了看合同,我没犯扣率上的错误啊。
百思不得其解的我苦着一张脸望着窗外,放在桌上的手机闪了一下,是张瑾给我发的信息:“离姐,总裁被早高峰堵在路上了,潘总监在例会宣布你已经离职的消息,你快看看合同上的年终返利,我刚听到有人议论,说你给了余总高额的年终返利。”
我急忙翻开合同,映入我眼帘的年终返利点,令我哑然失声。
合同上的年终返利确实错了,我们公司在返利上,小客户是返一个点,但余味和我们合作多年,又是槠洲的总代,算是大客户,年终返利是两个点,但这份合同上的返利,竟然写的是二十个点。
也就是说三千万的业务,原本返利是六十万,因为合同出错,余味在两年内完成任务,公司将返给他六百万。
我竟然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让公司一下子损失了五百四十万。
懊恼的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怪不得潘奕会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对我,若是没有离婚后冒出来的那笔巨额债务,我肯定会立即回到公司站在潘奕面前,告诉他我愿意承担所有的后果,并且为公司尽可能的挽回损失。
但我不能!
我已经欠下了七百六十四万的巨额债务,这个时候逞能,我根本无力承担。
可这笔损失公司有权追究我的个人责任,我惶恐的在肯德基二楼坐了一上午,潘奕没有再找我,公司的qq群和微信群都安静的可怕,没有任何一个人议论这件事,仿佛我的离去就如同被黎明前的暴风雨冲刷掉的尘埃一样。
午后,黑云压城。
我犯了错于心不安,叫了张瑾出来让她帮我把信封交给潘奕,毕竟我给公司造成这么大的损失,实在没有脸面收这笔提成。
张瑾劝说了我一阵,最后还是依了我。
我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回到了家,方洁果真说话算话,今天小区里楼道里和我家门口都没有债主的身影,但我刚进家还没坐下喝口水,门铃就响了。
平日里听到门外的声响我都会下意识的蜷缩着身子躲在沙发里,今天不知为何,我几个健步跨过去打开门。
失望的是,站在门口的,不是住在隔壁病入膏肓的邻居宋安戈。
我的内心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但我很快就被门外的人拉回到了现实。
两个穿着制服的男人站在我面前出示着他们的工作牌:“江女士,你好。”
接下来的话,让我五雷轰顶。
他们是法院的工作人员,他们说,江女士,你的前夫陈沉先生借贷两百万逾期未还,我们依法查封你的房产冻结银行账户,请你配合。
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收到法院传票之后,我的辩护律师就提醒过我这一点,一旦败诉,债权人有权向法院申请质押我的房产冻结我的账户,也不知为何,以方洁为首的债权人,却没有向法院提出这一诉求。
开庭之前,我就做好了搬离的准备,很多东西都搁置在王潇潇家里。
卧室里摆着一只行李箱,每天早晨从那张宽大的床上醒来,我都会看着那只箱子安慰自己,真好,我还有家。
今天,这个家破灭了。
他们拿出一张纸放在我面前:“江女士,这是限期搬离通知书,请你在规定的时间内搬离,否则法院将采取强制手段。”
我知道房子保不住存款也会清空,但我没想到会冒出一笔两百万的贷款来。
这无疑是一记重锤砸在我心上,我承受不来。
踉跄两步的我浑身颤抖的倚靠在鞋柜上,脑袋里像是有个漩涡一直在转动,搅的我周身不适干呕难受。
靠前的男人伸手:“江女士,你没事吧?”
我苦笑着,强忍住眼眶的泪:
“没事,我不需要限期搬离通知书,我今天就可以搬走,你们在门口等我几分钟,我马上走,马上走,马上就走。”
一转身,我一个趔趄,好不容易扶着鞋柜稳当了片刻,整个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倒塌在地。
那俩人进门来搀扶我:
“江女士,你不用这么着急的,只要在限期内搬离即可。”
我甩开他们的手用尽全身力气踉跄着爬起,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摆摆手:“不用,给我几分钟,再给我几分钟。”
从客厅到卧室的距离,我感觉自己走了一万光年。
回到房间,当手触碰到行李箱时,我蹲下身失声痛哭。
七年前走进这间毛坯房的时候,陈沉从背后环抱着我的腰身,用嘴叼着那一串钥匙来亲吻我,他说,从此以后,你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我回过身拥着他,认真的反驳:
“不,不是主人,是女主人。”
他用炽热的目光望着我,无比坚定的说:“是主人,唯一的主人,而我是你的奴仆,愿意将一生献给你,从今往后,爱你,敬你,护你,念着你,拥抱你,亲吻你,永远忠诚你,绝不辜负你。”
那时的他,是真的爱我。
誓言的最后,他举着手说:“若违此誓,愿遭天遣。”
相爱的时候,空气是鲜的,呼吸是甜的,就连凛冽刺骨的寒冬,都是暖的。
一旦不爱,过去和誓言,都是拿来狠狠打脸的。
我使劲掐了一把,既然他走了,那就散吧。
与其呆在旧房子里沉沦往事,不如流落街头跟着风走。
拖着行李箱走出去时,那两人想要拦我,我躲闪开来,这个时候,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廉价而又毫无意义的怜悯。
电梯在缓缓上升,住在对门的奶奶出来倒垃圾,见到我亲切的打招呼:
“闺女,又要出差去?”
我勉强自己笑了笑,回应着:“奶奶,您从乡下回来了?”
奶奶走到我身边心疼的看着我:“上午回来的,闺女,你又瘦了,别太拼,多吃点,奶奶从家里带来了乡里腊肉,你出差回来,记得来吃。”
我忍着泪欸了一声,电梯门一开,我道了声奶奶再见后,飞快的躲了进去。
世界很大,街道很宽。
站在十字路口,我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
往左?
往右?
王潇潇出差一周,我没她家的钥匙。
杨柳月倒是跟我一个小区,但这个点,她肯定在接孩子放学回家的路上,况且陈沉的事情一出后,李云新三令五申的禁止杨柳月和我来往,我不能给她添麻烦。
其余的朋友,正如方洁所言,大街上遇到都着急忙慌的绕道走,我更不愿意低三下四的去乞求人家。
前路茫茫不知所往,我犯难的站在路口,远远看见一辆熟悉的suv开了过来,我下意识的拔腿就跑,车子却已经一个刺耳的急刹过后,停在了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