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周里,我基本把样品间的各种样品的中英文对照的名称记了个烂熟。期间还被老板拖到他工厂去学习了几天。也才知道,这个行业,就这么没技术含量这么老土的行业里,在泉州的南安水头和石井竟然存在着三四千家工厂,用着国产或者意大利进口的大型砂锯夜以继日的对这从世界各地进口来的一块块巨大的石材荒料进行最初的切割,切割下来的半成品一般都有2x3米这么大,行业里叫做大板。一般的花岗岩,从巴西或者印度进口的较多,颜色非常漂亮。
在这个行业发展的最早的十年里,也就是上世纪90年代很多闽南商人,大多不会识得太多的字。只是拼着自己的胆识,一头扎进去,开始了人生第一桶金的攫取,当然其中的大多数人是赚得一钵满盆,也顺利的翻了身。
记得第一次去工厂,老板开这车,地瓜腔跟我有句没句的聊着。说自己的工厂,说自己的创业故事,说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对啦,他有四个女儿。我问,黄总,你们这边没计划生育么?我们老家那边抓得很紧。他说,福建这边都这样。老板的工厂不小,也不大。周边差不多规模的工厂还是很多。唯一这地方不好的是,空气污染太严重。砂锯锯石材和其他加工机械打磨石材的时候,产生了不仅仅是刺耳的噪声,更是产生了让人无法忍受的粉尘。工厂车间的工人,眉毛和头发上都有一层灰灰的白白的石头粉。放眼望去,远处的山也是因为开采石材矿,而被挖得满目疮痍。环境的污染和生态植被的破坏,只能说严重。
黄总右转方向盘,进入一个牌坊,上边写着延平王故里。大约不到一百米,看到工厂门口写着格兰尼特石材厂。我正琢磨着这工厂名字。车子便稳稳地停住,打开车门,我看见几名工人正进进出出各个车间的大门,还有几名工人不停的用推车从车间退出来刚锯好的大理石大板,坝子里摆满了涂满胶水的大理石,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气味。
远远的一个中年人,带着微笑向老板点头示意,用闽南话说了一大堆,我一句也听不懂,由他们的手势猜得出,应该是关于工厂生产的事。黄总回头说,小赵,这是工厂的李厂长,你多跟他走走,不懂的工艺,专业词语多跟他请教。我说李厂长好,李厂长笑着说,叫我老李就好,你没事就进车间看看,有啥随便问。然后指着另外一个不远处的人说,小赵那个是我们的质检,你做外贸的话,多跟他走动,能学到不少东西。我说好的,谢谢李厂长。
跟着黄总进到办公区的会客厅,黄总开始摆弄起茶具来。烧开一壶水,然后从小冰柜里拿出一包茶叶,放到茶具里,用滚水烫了一遍茶具,然后开始用第二泡的茶水逐个烫一烫每个茶杯。茶香四溢,沁人心脾。初一口下去,有点烫。便学着老板喝茶的样子,小口的啜饮。铁观音的确是与我们哪些地方喝的大碗花茶不一般。幽香入口,随之沁人心胸,饮罢还会有回甘点点在唇齿。
不一会儿,厂长和其他几个管理的人也进来喝茶了。老总向他们说这是新来的外贸业务员,小赵。一会他去车间看看,熟悉下生产流程和工艺,我一一向他们点头示意。除了厂长和质检是本地的土著,其他都是四川,贵州,江西一些地方来的打工仔。同为打工仔,自然与他们多了几分亲切,交流起来更是自然容易些。
午饭的时间到了,一个阿姨来一遍又一遍的对着我说我“驾崩,驾崩…………”我一脸狐疑,说阿姨你说的什么?没办法,当时的情景真的是鸡同鸭讲,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好不容易出来个小姑娘,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看我一脸疑惑的样子,笑着对我说,阿姨不懂普通话,她在叫你去吃饭,“加崩”的意思就是吃饭。我总算明白了,对着阿姨说谢谢,我这就去。回头问了问这个小姑娘,怎么称呼你啊,美女?我这人脸皮薄,但是面对女人特别会最甜,一些稍微比我大,或者看起来还算年轻的女人,我一概叫个甜甜的姐姐,弄得人家高兴的不得了,自然与我一些方便。小姑娘说,我叫黄姝,我说好听的名字呀!你父母有点文化吧!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爸爸妈妈都没啥文化。也不知道怎么给我取的这个名字呢!我说,你谦虚了哈,你爸爸肯定有点文化的嘛!小姑娘说,你呢,我说我姓宫,故宫的宫,你叫我小宫就行,老宫也好,你喜欢叫哪个都可以。小姑娘说,老公?顿时羞涩地泛起些红晕在脸颊上。直接回了一句,教你公公吧!懒得跟你鬼扯,吃饭了!我听完差点气翻。
我跟着厂长和几个管理人员围坐在圆形餐桌旁,厂长对我说自己拿碗去装饭。晚了一会就没了,于是我起身打饭去。看见了那会和我说话的黄姝,她对我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吧。坐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她跟黄总很熟悉,我埋头吃饭。黄姝看着我说你怎么不先喝点汤呀!说罢便拿起勺子给我盛汤,是闽南很常见的酸笋肉羹汤。我第一次喝,觉得酸笋怎么这么臭呀,好难下咽得很。又不好倒了,只好硬着头皮一点一点的喝。后来习惯了这种味道,到了闽南以外地方吃饭,少了这道汤,反而觉得欠缺了些什么。偶尔还会想起黄姝给我盛汤时候的样子,嘴角微微的翘着,眼睛盯着我然后又看看勺子,秀丽的头发倾泻到脸颊前……。
黄姝说公公,你快喝吧。我有点羞涩地说了声谢谢!然后黄总和厂长惊讶了,黄总问阿姝呀,你叫小赵什么?一个质检大哥说,公公?吃完饭验验身,看看有没有净身…………一桌人哄笑看来,我也尴尬的笑着。然后黄姝说,阿爸,他给我讲的他姓宫,故宫的宫。我一听才知道,黄姝是老板的女儿。黄总笑了笑,没说什么。我也没当回事,继续吃饭。
吃完午饭,工厂会休息两个小时。我被厂长领到休息的宿舍,说这边都是他们几个人随便睡的,说完把空调打开来。夏天的阳光狠毒辣,也很热,在空调的掺和下,我很快睡着了。
还做了几个梦,梦见以前的同学啊,毕业前赶着考试啊什么的,乱七八糟。整个人给弄得人昏昏沉沉……。两点的时候,厂长和几个管理人员都去车间了,我也跟着去。一进去就觉得耳朵被震得快聋了,和厂长说话都是对着他耳朵大声喊。车间里的大切机械是负责将大型的大理石或者花岗岩的板材切割到所需要生产产品的规格尺寸,磨光机器是负责将切割好的板材进行表面再度打磨,磨至少80度光度。在另外个车间还看见一群手里拿着小型打磨机的工人,正在将一些已经做好的台面板的边和角进行打磨。这是包装前的最后一道工序。后来自己回到老家买房,也去找了很多家做台面板的,始终感觉都没有那时候做外贸时,看到的那些产品那么舒服,价格还贵。自己也早已熟悉这些,不再多和那老板说什么了。反正我们的好东西低价出口,差东西就高价内销。无所谓悲哀,见得多了,也就麻木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