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还是老样子，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是睁着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着我，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悲伤。我在病床前守了一会，突然又觉得心酸。小时候爸爸发疯打我，总是奶奶护着我，爷爷去的早，奶奶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结果儿子为了媳妇的死变得疯疯颠颠不说，最后还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我小时候总想着自己长大后要好好孝敬奶奶，要让她享清福，可是一直到她倒下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所谓子欲养而亲不待是这样叫人恐惧的东西。

回到宿舍后正打算给徐哲打电话报平安，才拿出手机手机却突然响了，是个陌生电话，我接了起来，程晧的声音从电话那边冷冷地传了过来：“考虑得怎么样？”

我下意识地反问：“什么？”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然后就传来嘟嘟的挂线声。我不以为意地继续给徐哲打电话，连打了两个他都没接，便给他发了信息，说我已经平安回到宿舍了，然后就去拿换洗衣服准备洗澡。付晓婷笑得暧暧昧昧地调侃我：“才从外面回来就又不停的打电话，有情况哦！”

我不置可否的笑笑，刚要进浴室，电话又响了，我以为是徐哲回电话过来，赶紧又跑回来接，来电显示是个十分眼熟的座机号码，我有些纳闷的接起来，一个很甜美的女声从电话那端传了过来：“请问是顾小姐吗？”

我有些不耐烦，以为又是一些推销的电话：“是我，不过不好意思，我不需要……”话没说完，对方就很快地打断了我，说她是第二人民医院康复中心的，我吓了一跳，以为是奶奶出现什么突发状况了，结果人家特别利落地给我扔了一句“请您明天过来给李香娘女士办出院”，然后就挂电话了。

我有些莫名其妙，翻出奶奶主治医生许医生的电话打过去问情况，对方跟我打哈哈，说什么医院的病床很紧张，像奶奶这种情况的，住在医院也是浪费钱，还不如回家由家人照料。我好说歹说，他都坚决让我明天去给奶奶办出院。

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赶紧给徐哲打电话，可他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仍是没有接，最后还干脆关机。我六神无主地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呆，奶奶现在这样子，如果出院回家，那根本就是一点恢复的希望也没有了，而且我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照顾奶奶，除非我不工作，如果不工作，别说是给奶奶治病，还徐哲的钱，连生存都是个问题！

睡觉前程晧给我发了一条信息，只有三个字：想清楚。没头没脑连标点符号都不带，我心里惦记着奶奶的事，看了一眼就把手机扔到一边，脑袋里却突然灵光一现，程晧提了奶奶在Q市的事，他刚打完电话医院就通知我去给奶奶办出院，难道？我不敢相信又不得不把这些巧合联系到一块来想。

我怒气冲冲地拿起手机想打电话过去质问程晧，后来顾虑到付晓婷也在，就改成了发信息。我问他到底想做什么，等了半天他也没有回复，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最后抱着手机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徐哲就打电话过来，说他昨晚在忙，手机没电了，我本来想跟他说奶奶的事，可一想到这个事可能跟程晧有关系，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随便聊了两句就挂了。

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跟许雅说自己还是希望能留在公司，她神色淡淡的说很好，然后让我去人力资源部要回辞职信。

姜主管笑得很灿烂，拍着我肩膀说：“想开了就好，好好干，公司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忙活完工作的事又赶紧给程晧发信息，问他奶奶的事是不是跟他有关，他到底想做什么？

信息照样犹如肉包子打狗一样，有去无回。我心里没底，熬到十点多又给许医生打电话，电话才接通，正要求情，许医生却很直接地说：“小顾啊，实在不是我不想帮你，医院这边床位是真的很紧张。”

我心里一沉，许医生在电话那边又继续说：“X市那边的康复中心虽然费用要比这边高一点，可是那边的护理效果还有对病人的照顾什么的肯定要比这边好的，你就放心吧！”

我听的一头雾水，好不容易才搞清楚许医生的意思：“您是建议我奶奶转去X市做康复治疗？”

许医生“咦”了一声，说“你早上不是来办好转院手续了吗？”

我急的差点跳脚，我早上明明都在公司，什么时候去办转院了！许医生可能在那边查阅记录，隐约听得到电话那头翻动纸张的声音，过了一会他才说：“确实是早上办的手续，是一位姓程的先生来办的！”

我心里瞬间明镜似的，跟许医生道了谢，挂了电话又想了一会，还是忍不住跑到九楼去找程晧。可惜上次那位刘秘书说他外出了，我闷闷不乐的回到办公室，一整天都失魂落魄的。

下班前程晧总算给我回了个电话，还没等我开口询问奶奶的事，他就自顾自的说：“六点半在你宿舍楼下等我。”说完也没等我回答就又飞快的挂了线。我气得差点想把手机摔出去，他这是吃定我了吗？

下班后我飞快的打了个车去二院，康复中心里奶奶的床位确然已经空了，我很想去找医院的人理论，怎么没有经过家属同意就能把病人转走，可一想到程晧那句懒洋洋的“顾海燕，我耐心不多”我就一点底气也提不起来。

我在医院大门口的石凳上坐了很久，一会想奶奶，一会又想程晧，一会又想到徐哲，只觉得头痛。包包里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我无心理会，它响了一会，终于沉寂下来。

坐公车回宿舍时已经十点多，我心神不定的往宿舍走，满脑子都是奶奶不知道怎么样了，程晧到底想做什么，他难道真的，还放不下我曾经给过他的伤害？

和程晧分手的决定，是我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内心煎熬才下的。

知道程晧的真实身份后，我一度很感激他对我的那种不顾一切的爱情，他可以为我抛弃富有的生活，为我和家人抗争，忍受家里人在他生活里的各种刁难，一直默默坚忍，而我呢，除了一句空空荡荡的我爱你，什么都没办法为他做。

我说过我不是一个很物质的人，程晧各种不顺利的时候我也一直很坚持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我不怕苦，因为有希望，日子有盼头，再穷再苦都会觉得美好。

可是事实的真相打击了我的信心。刚开始的时候觉得我们那么相爱，即使门不当户不对也不要紧，只要够相爱，一定可以避免掉爸妈他们那样的悲剧。可是生活确实很现实，当程晧一次一次换工作，当程家的人见为难程晧也不足以令他回心转意转而将矛头也对准了我，我第一次感觉到生活的黑暗。

那段时间行政部的经理不时找我谈话，暗示我公司觉得像我这样一个初中毕业生，不太适合当行政助理。我一边彷徨着工作的事，一边认真考量自己和程晧的这段感情。最后我败在金钱和权势的力量之下。

倘若程晧是个一无所有的平凡人，我们相爱，相守，或者也会为了柴米油盐等等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但我不会离开他。可他不是，他是鹏程集团董事长唯一的儿子，他现在可以为了我放弃一切，可难保他将来不会怨我。即使他将来不怨我，如今我们的生活受他家里人的种种影响，过得一塌糊涂……我最怕的是，我们根本就不会有出头之日！

和程晧一起沉沦地狱还是放开手彼此各寻天堂，这样的选择题其实不太难抉择。我连当面跟程晧说分手的勇气都没有，从跟公司辞职到离开X市只用了短短七天时间，走之前我给程晧留了一封分手信，告诉他我穷怕了，不想跟他过一辈子没有指望的苦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