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鱼随口说着,浑然不顾身后脸色愈发铁青难看的高怜生,自顾自说道:“你是姑父的儿子,与院长大人之间便多了层关系,再加上谋逆那件事的影响,你如今太过敏感,回来朝歌城也就罢了,若是还想进入应天府修行,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且不说你能否考进去,就是陛下那里会不会让你进去,都是两说。”
宁北始终在安静听着,这才明白其中竟然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
秦长鱼在述说的同时也在观察着他,对于这个刚刚见了一面的表弟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说宁北什么都不懂吧,可偏偏在他说出这么多内幕的时候宁北那张脸始终都无比平静。
可若说他心性沉稳,单单只是不远万里来到朝歌城打算拜入应天府这间痴心妄想到极点的事情,就到处透露着稚嫩。
心中想着,秦长鱼又将目光放到了那口棺椁上面,略带一些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在他可以确定一件事,决然与血性,宁北是绝对不缺的。
“我天生道树枯萎,师父束手无策,所以必须要来应天府寻个活路。”
“什么?”秦长鱼好像没有听清楚,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宁北重复道:“我天生道树枯萎,如果就连应天府当中都不存在这个变数的话,我或许活不过两年。”
秦长鱼浑身一震,目光死死的盯着他。
身后不远处的高怜生也是猛然抬头,心中这才明白为何这位小侯爷会以如此决然的姿态回京。
这不算是秘密,就算现在不说等到大考之日还是会暴露出来。
秦长鱼的目光变得复杂了起来,他这才完全理解了宁北为何会做出这看似十分愚蠢的选择,颍川秦家的确拥有庞大的能量,可与圣人比较起来还是远远不如。
天下十位圣人,国师便是其中一位,就连他都束手无策,秦家自然也帮不上什么忙。
青藤园沉寂了下来,除了风吹过花草扫下雨珠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直到坟墓之前的香烛逐渐燃烧殆尽,秦长鱼的声音方才再度响起:“你能活多久,秦家就能护你多久。”
天生道树枯萎这种事情除非是出现神迹,否则基本不可能有重新修行的可能,也就没必要说一些假话去当做勉励。
对于宁北来说,现在的这句话比之前要更有人情味一些,他点了点头:“多谢。”
秦长鱼也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出了青藤园,在与高怜生擦肩而过的时候顿了顿身形,高怜生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对于秦长鱼那带有深意的目光视若无睹。
他觉得这件事应当尽早的让陛下知晓,天下人都在猜测着这位小侯爷在归京之后会掀起怎样的一番波澜,可谁都没有想过这个让不少人头疼不已的少年或许活不长久。
“幸好买的是最好的棺材。”
高怜生自语说着,莫名觉得有些庆幸。
宁北并没有在青藤园内待太长时间,快到傍晚之时便回到了客栈当中,与秦长鱼之间的见面是十分突然的,也让他知道了不少事情。
如果神皇真的不让自己进入应天学院的话,到时候该如何呢?
这种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绝对算不上好,因为你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被动的接受选择。
侧目看着窗外,高怜生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寻常的绣衣使,他沉默了许久,心中渐渐生出了一个颇为大胆的想法。
绕来绕去的太麻烦,记得师兄以前说过一句话:“如果你觉得什么事情你来我往的暗示和猜测太过麻烦,莫不如直接将其挑明,事情反而会变得简单不少。”
收回目光,宁北走下了楼。
小二哥第一时间就迎了上来,满脸笑容的说道:“公子可是饿了?要不要小的去厨房吩咐一声?”
宁北摇了摇头,轻声道:“还请帮我找一辆马车,还有一个车夫。”小二哥接过宁北递过去的一锭银子,笑容更浓:“公子且稍待,我这就去给您请一辆附近最好的马车。”
朝歌城很大,想要凭借双脚走路的话可能从天亮走到天黑也无法从城南走到城北,马车这样的工具就是常备的选择。
没有等太长时间,店小二就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像这样的生意每一间客栈和车夫都有合作,双方从酬劳当中各取所需,很是愉快。
“公子,这是咱们附近最好的车夫,名叫黄二,父辈都是干这一行的,只要您说个地方,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宁北看了一眼那个站在一旁带着憨笑的中年男子,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迈步上了马车。
黄二坐在前头,赶着马车在长街上行走,对着车帘后面问了一声:“这位公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宁北半靠在车窗一侧,双目闭合着,淡淡道:“去皇宫。”
他想要和神皇见上一面,这是一个很大胆的想法,看起来就像是在找死。
可宁北很清楚,自己不会死,最大的可能就是神皇拒绝见他。
无论如何还是要去一趟试试再说,在这种尝试中能够看出很多东西。
天色渐晚,太阳已经落下了半个身子,火红的阳光洒在皇城之前,一辆马车远远地停在了皇宫门口。
“公子,到了。”
此处仿佛有着大威严,让得黄二的声音都是不自觉的压低了不少。
宁北掀开车帘,目光在辉煌庄严的皇宫之上一扫而过,他对于皇城没有什么记忆,初次见到只是觉得极尽奢华,却又威严坚固。
“谢谢。”
拿出了二两散碎银子递给了黄二,宁北径直向着青霄门走了过去。
黄二麻木的接过,知晓这是自己的赏银,只是和往常比较起来心中却全无半点喜悦,作为一个车夫,朝歌城里当之无愧的小人物,往常就连靠近皇宫都要屏着呼吸小心翼翼,甚至轻易不敢抬头看一眼。
可这位公子却直直的走了过去,难道他不怕那些挎着刀的禁卫们?
就算不怕,可这也走的太稳了一些。
黄二牵着马车远远退开,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大饼就着白水吃了起来,他送了宁北过来,等一会儿自然还要接宁北回去,这是做车夫的规矩,向来是有来有回,更别说此刻还拿了人家二两赏银。
皇宫门前鲜少有百姓经过,如同宁北这样笔直走来的更是极少。
门前的禁卫注视着他,看打扮好像是书生模样,难不成是儒院的人?
禁卫队长崔在一眉头微皱,心想如今距离国宴还有一段日子,儒院的人现在来做什么?
“闲人止步。”
身后禁卫都是看了过来,一股肃杀之气骤然涌向面门。
宁北对着崔在一微微行礼,师兄说过,永远不要忘了知礼,守礼这四个字。
“宁北,求见陛下。”
扑面而来的肃杀骤然一顿,崔在一只觉得青筋直蹦,头皮发麻,心中不停地暗骂自己为什么非要今天在青霄门轮值,现在的朝歌城,谁都知道小侯爷宁北是一个烫手山芋,这家伙不好好待着跑来皇宫干嘛?
还非要见陛下,不要命了不成?
抬眼看了看远远吊在后面的绣衣使,崔在一知晓眼前少年的的确确是自己知道的那个宁北,于是只能苦着一张脸挤出一抹微笑说道:“且稍等,我这就进去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