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市第一监狱是这爷几个最长出没的地方,不是这个进来了,就是那个出去了。就连监狱里的管教,对这爷几个前仆后继进监狱的劲头,也表示挺无奈。
二回子对于中国古代章回小说极其热爱,自从听了刘兰芳先生在收音机里说的评书杨家将,二回子对老杨家的“七狼八虎”极其敬佩,于是开始使用“杨二郎”这个绰号来行走江湖。
对于老二的这个做法,回家兄弟大多数都嗤之以鼻,只是最小的老六跟老七,对二哥很拥护。
尚文权毕竟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二回子天天在矿上,在街头打架,说是身经百战也不为过。凭借丰富的经验,二回子很快占据了上风。
此刻,他已经骑在尚文权身上,左一拳,右一拳,把尚文权的脑袋打的血胡淋拉的,成了个血葫芦。
尚文权被二回子骑在身上,哀号不断。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纷纷窃窃私语,却没人上去制止。谁愿意为了一个不认识的毛头小子得罪二回子啊。
就在俩人打的正热闹的时候,,一个瘦骨嶙峋的大汉,骑着自行车,准备下班回家。但是围观的人太多了,把马路都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汉不满意的冷哼一声,把车把霸道的左右一晃,如入无人之境一样,挤开围观的人群。
被大汉自行车车把拐到的围观群众,纷纷不满的转过头去。但是看见这个瘦骨嶙峋的大汉,都纷纷迅速收敛了怒气,讪讪的笑了一下。
“恩,二回子又他妈欺负人了?”,大汉挤进了人群,将车子停在了二回子与尚文权的“战场”旁边,自言自语的叨咕着。
尚文权此刻,鼻子、嘴巴、眉骨都已经被二回子打破了,血留的满脸都是,模样甚是恐怖。
“二回子,差不多得了昂。”瘦骨嶙峋的大汉看着狼狈不堪的尚文权,有点不忍心,劝了一句。
有过外号的人都知道,刚开始的这个阶段,绝对是拒绝一个外号,或者打响一个外号的关键时期。
二回子已经宣布了好几次,以后都要叫自己杨二郎。有好几个不小心叫错二回子外号的人,都已经被二回子收拾过了。
听见有人又叫错自己的外号,二回子气冲冲从尚文权身上站起来。准备把这个不开眼的人再收拾一顿。
可是当二回子转过身,看见自行车上那个瘦骨嶙峋的长脸大汉的时候,却怔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只是吞了口吐沫,恨恨的说了句:
“操!以后别几把瞎叫!要叫我杨二郎。”
“装逼!”瘦骨嶙峋的长脸大汉轻启朱唇,吐出两个字,一蹬车子,走了。神态说不出的悠然自得。
“儿骗,还是四柱子牛逼,咱们井口也就他不怕回家兄弟!”待大汉走远后,周围人小声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个瘦骨嶙峋的大汉,就是矿上有名的混世魔王陈铁柱。
“哎,你给我下来!煤矿规定,在厂门口不许骑车,都得推着走!”,趁着二回子跟四柱子说话的空档,尚文权终于缓过一口气。可是他睁眼一瞧,却刚好看见四柱子骑着车子出了门口,于是赶紧喊对方。
虽然尚文权知道,是四柱子刚才给自己说了句公道话,才让二回子停手。但是,这绝对不能成为四柱子就可以违反厂规厂纪的理由!
“哈哈”听到尚文权又跟陈铁柱叫板,周围人一阵哄笑。
“艹,这小子真虎逼,我看他快了。”
“恩,必须的,快了。”
“快了”是红旗市的土话,在某种语境的意思中,就是快倒霉的意思。
1984年、冬、傍晚六点左右
随着一声长鸣,一列火车停靠在了红旗市所辖科林旗草原上的一个小站。车外北风肆虐,几欲将枯草都拦腰折断。
一个年轻人坐在火车上,腰杆笔直,一只手紧紧攥着一张电报,电报上写着“父病危弟速归”六个娟秀的小字。
年轻人长发盖过了整个耳朵,皮肤黝黑,但是剑眉星目,英气勃勃。一双皂白分明的眸子,紧紧盯着电报,眼睛透出一股担忧与哀伤之色。
“还差一站就到地方了啊。”年轻人喃喃自语。
车上的人不不少。可是年轻人对面的座位,却空空荡荡的,没人肯坐。
男青年那头长发忒显眼了,在80年代,只有二流子才会留那么长的头发。而且年轻人身上还若有若无的散发着一股凛冽的气质,让人一靠近,就觉得浑身发冷。
这个男青年就是沈天龙。他刚刚从血流成河的老山前线退下来,又在后方医院昏迷了大半年。直到苏醒过来,才看到手里这封四年前的电报,于是沈天龙没等伤好利索,就急急忙忙坐上火车往家赶。
车上的乘客并不知道,沈天龙身上散发的那种让人让人感觉到发冷的气质,是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杀人杀出来的。而沈天龙的长发,则是为了遮掩满头的伤疤,戴的假发。
沈天龙静静的看着手里这张落款是四年前的电报,思绪万千。
在80年代,人均工资只有十几块钱。写一封信只需要五分钱的邮票,而电报,一个字就要一毛四分钱。也许有人认为一毛四分钱不多,这里我们可以简单的比较一下。
红旗市的煤矿工人在那个年代,最常抽的烟是二毛钱一包的大前门。电报一个字,差不多相当于一盒烟钱。放到现在,煤矿工人最常抽的烟是十块钱一包的云烟。也就是说,当时一毛四分钱,如果放在今天,那就相当于十块钱。
十块钱一个字,你说贵不贵,奢侈不奢侈?
沈天龙知道,如果不到万不得已,姐姐是不会用这种昂贵的通讯方式来通知自己的。看来当时父亲情况已经不妙。而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年,沈天龙不知道父亲到底怎么样了?
沈天龙已经想到,父亲恐怕早已凶多吉少,但是在他内心,却始终不肯承认这个事实,他盼望着奇迹的出现。
随着离家越来越近,沈天龙心里愈发的惴惴不安。他在害怕,害怕自己的希望破灭。害怕自己见到的是父亲的坟茔。
就在沈天龙看着电报发呆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跋扈的声音:“都他妈的给我让一让,眼睛都瞎了啊。”
喊声打断了沈天龙的思绪,沈天龙随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个高鼻梁,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一只手提着一只雪白的大鹅子,走上了火车。
鹅子显然是活的,但是脖子却被那个汉子用手紧紧攥住,鹅子无力的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两只翅膀无力的蒲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