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三年以来,我和张叔宏的第一次见面,迎向他的目光时,我情绪很乱。他看起来成熟了很多,大家都一样穿着衣服,可为啥人家穿得人模人样儿的,而我却他妈的非把自己整成个棕子不可?接着我真的看到了自己包包里面装的那些不值钱的廉价东西,被摔得到处都是。
这让人真的特想哭,真的,想哭不是因为你遇见了前男友,不是前男友身边带着的正妹比你正一百倍,而是你遇见前男友时自己打扮得像个大妈,还当着他面跌了个狗吃屎,并且包里面的东西掉得满地都是!
真他妈的想死。可是明明很想哭,却根本就哭不出来。相反地,我却苦涩地抬起头笑了起来,第一次,三年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迎向他的目光。
看到我还能没皮没脸地笑出来,张叔宏显得稍微有些惊讶,然后逐渐转为怜悯和复杂的表情。不要用这样的目光看我,拜托你,不要,我只是摔了一跌而已,在心里我不住地这样请求。可是最后,我却不禁故作潇洒地说了声:“嗨,张叔宏。”
【矛盾的反应】
“嗨,张叔宏。”
时隔三年之后,我以这样狼狈不堪的方式,在地上跌了个狗吃屎的样子,想爬起却再度狼狈与地面接吻的窘态,还有断掉的高跟鞋鞋跟和散乱的长发,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还真能够笑得出来。”他定定地看着我,我佯装镇定地笑了起来:“不然能咋样呢?抱歉,我站不起来了,本来想着至少要好好打个招呼的……”
“咋这样不小心呢?”张叔宏在瞬间,小提高了声音再次训斥,然后他不假思索地蹲下身体,我看着那双手从我面前伸了过来。
“啊,不要,张叔宏,真的甭介,我会自个儿爬起来的……”我忙不迭笨拙地挥舞双手,然而张叔宏却忽略了我的请求,那双手强行伸入我的腋窝之下,然后他站直了身体,借助那个人的力量,我总算是站了起来。
太丢脸了。我站起来以后,才第一次有机会看清楚那双miu miu高跟鞋的主人,她有着一头浓密乌黑的及肩直发,正诧异地看着我和张叔宏的互动,我察觉她正在打量我,真是年轻而漂亮的女孩子啊,那种澄澈的瞳孔,只有二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才会拥有。
“呃我没问题了,张叔宏。”在这种局面下,被前男友搀扶实在是很怪异的一件事情,但我还是立刻向他致谢,然而张叔宏却瞬间缩回了手,那种反应真让我很受伤,他将我当成细菌一样对待了是吗?
他一旦缩回手去,我的身体立刻古怪地向右边倾斜,但我完全来不及去留意自己这种样子到底有多变态,就一跄一跄地向前走去,每走一步身体都疼痛不已,张叔宏诧异地看着我:“你干嘛?”
真好啊,变成了个真正的爷们儿真好啊,我心里面确确实实是这样想的,而张叔宏在我们彼此目光交汇时,话语却忽然停顿了下来。
他看起来没有丝毫的表情,如果说那张脸上确实存在着表情的话,那么就一词儿:冰冷。他直直地看着我,然后似乎刻意地转换到另一个话题:“郭杉杉你那鞋子断了,得马上买双高跟鞋来穿,现在还能走不?走不了的话我得扶着你一块去。”
他故意把“我得扶着你”这五个字加重了语气,是要故意对我强调,还是要对身边的这个名叫陈希唯的漂亮小妮子澄清?我想再挤出微笑来,可是嘴角歪了半天始终都笑不出来,我咋可能会让你扶我去买高跟鞋呢?这根本就没那个可能好不好?
“唉算了算了,没这必要,我还能动,真的,已经不疼了。”为了让张叔宏放心,我挥动着双手去强调自己的精神风貌,可这身体还真他妈的痛啊,在这种故作弥彰的姿态中,终于,我更深层次地触及到了那个人的眼神。
他瘦了……在看到那个人的脸颊时,我这样想。到底瘦了多少?五公斤还是更多?然而记忆中那个强壮、偶尔带着些小忧郁的家伙,现在却因为瘦削而多了份清逸的味道,以前的碎发现在变成了俐落的短发,他的脸在变尖以后,眼神更显深邃。
“其实根本就打算这样撑着坐地铁回家,然后再换旧鞋子的对吧?”在彼此短暂地凝视时,张叔宏非常不客气地拆穿了我:“你还真是一点也没有变啊,都三年了你到底混到哪儿去了郭杉杉?”
“我没有准备就这个糗样儿回家啊。”我逞强地硬撑。
“少来,你那点儿小心思我还不知道?你根本是在逞能对不?你是不是觉得摔成那个样子被我看见很丢脸?如果我松开手,看着你一步一跄地走掉,甚至就这样走回家,你认为这种形象就不丢脸吗?”
“张叔宏你可以给我闭嘴了!”在漂亮的陈希唯面前,被他直接拆穿让我很难堪,但就连这句反驳的话,我也完全说不出口。
大概是留意到我偷偷看向陈希唯的目光,张叔宏犹豫了一下,然后看向陈希唯:“希唯,你到中友楼上那家time等我,我带她去买双鞋子,这边处理好了我立马过去。”
“嗯,我会告儿林明他们先喝茶一块等你。”陈希唯很乖巧地点了点头,但是当她经过我和那个人面前时,却忽地停了下来,就在我寻思这小妮子到底准备干嘛时,她很认真地俯下身体。“沾了雪花”,我听见她提醒,接着这小妮子就相当认真地帮我拍打弹拭起那件旧羽绒服来。
她会这样细心实在让我手足无措。不管我怎样“甭甭甭这样”地劝阻,她都浅笑盈盈地说“没关系的,我帮你整理下就走”,而张叔宏就安静地站在我的旁边,这种场面对我实在是种酷刑,好不容易熬到陈希唯离开,我长长地吁了口气。
【延续三年的介怀】
“这次,真的找了个不错的女孩儿啊。”我下意识地说。话刚出口才后悔莫及,这真的不是我这种立场所应该说出的话,可是想收回去已经来不及了,我小心翼翼地看向那个人,他脸上平淡得就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还成吧,她喜欢拍片子玩电影,之前捣鼓了部短片儿,我们是拍那部片子之后才认识的。” 张叔宏淡淡地说,“她也才刚毕业,人挺开朗随和,和某个让人摸不清心思的人不同。”
摸不清心思的人?那个人是籍此讽刺我吗?他刚刚说“拍片子”是咋回事儿?我确实是挺惊讶的,三年的时光隔阂着太多我们所不熟悉的变化,在我感慨时张叔宏又扶住了我:“走,我带你在附近随便买双鞋子。”
“我说过不用了都,真的!”我努力地想要扯回手,可是那个人却又很快地攥住了我的手,我又试图再扯回手,大概是意识到这样的拉据战将会重复多遍,张叔宏索性摊开了说:“你不觉得咱们这样子推推托托的特没劲儿吗?老实说郭杉杉我还有事儿,所以麻烦真甭再这样耗下去了!”
“……”我被将得说不出话来。是啊,这样拉拉扯扯的只会让自己更加丢脸而已,但我之所以想要推托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我的钱包里面实在已经没多少钱了。
如果被张叔宏扶着去买高跟鞋,我大概只买得起特价促销的断码鞋,如果没买那三本广告创作书,或者可以买一双最便宜的打折鞋,而如果被他看在眼里,岂不正好在他面前说明我现在混得有多差吗?那个人的外貌变化很大,衣着品味也改变了,三年来没改变的似乎只有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