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它是一句口号，也有人认为它是一句冷笑话，事实究竟如何，咱不去淌政治的浑水。如今，有些老同志对工人的艰难处境表现出了不满的情绪，我认为大可不必，因为中国汉字早就决定了工人的宿命。汉字当中的“工”，工人如果想要出头，只能是向下出头，那就去好好地“干”；一旦让你向上出头，那就是个“土”，入土为安。

当时，我们一些人正等在走廊里，准备正处长离开后就撤退，反正对方带队干部的感谢发言将会比较简短。未曾想，这位老兄客气过了头。

“同志们，我刚才讲的不是客气话哦，几位昨天晚回来的女同志自己跑到我这里说的，她们的原话是，没想到上海的同志做工作做得这么到位，专门派了一位接待的同志在大门口等候，她们晚回来几个小时，人家就在大门口等了几个小时啊，这是什么，这是对工作的高度负责，这是对我们外地来的同志高度热情！”带队干部的情绪上来了。

此刻，我不能看到带队干部的表情，但我可以感受到他的激情。不过，我们这个民族的一贯做法就是无限拔高或者无情打击，哥们才等了不到一个小时，怎么就成了几个小时？咳，不管他了，报纸上写成绩的时候也是这种风格。

“处长现在人也在，我这可不是瞎说的，刚才在走廊里，有人还专门指给我看了那位年轻同志，就是长得文皱皱的那位。同志们呐，我们到上海来，不仅是来开会的，也是来学习的，我们要把大城市好的服务、好的精神带回去，要落实到我们平时的具体工作中去。现在我提议，再次用掌声对上海同志的热情表示感谢！”带队干部将会场气氛引入了新的高丨潮丨。

里面是一片掌声，外面是一阵低语。罗姐用眼神向刘主任指出了事件的主角，刘主任用亲切的目光表达了对属下的赞许。楼波笑呵呵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这哥们做人的器量不小。

正副处长出来了，刘主任迎了上去，但正处长却直接到了我的跟前。正处长和我轻轻握了握手，却没有说话，人家是文人，知道文皱皱的含义是什么。

“要不要去看看你女儿？”刘主任在一旁问道。

正处长边走边说道：“看她干什么，每天回家就能看见，我现在去你们孙总那里弯一下。”

随着处长等人踪影的消失，我和楼波也溜到了服务员的休息室，反正这会小莉正在会场里端水送茶，这哥们就拖住了我聊天。

楼波十指交叉放在脖颈处，他若有所思地说：“小凌，听我一句，你的运气不错，领导上可能会注意到你，自己要注意把握。”

切，太夸张了，大门口一个小时就能有机会？我没太在意他的话，只是摇了摇头。

“小凌，还有啊，你来的时间不长，对这里有些事情可能不太了解，要学会装糊涂。”楼波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睛看着天花板，我觉得他心里不够踏实。

小弟我不够有种，但我不笨，做人也不会太垃圾。

“我叫你一声楼哥吧，我虽然年轻，但我不会不懂事，你楼哥是个真男人，今天我就放一句话，我不知道所有我认为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你以后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希望你别让人家知道我知道什么事情。”我明白他的担心，我只能保证自己让他踏实。

楼波朝我看一眼，他吐出了两个字：兄弟！

兄弟不兄弟，这是我们两个年轻男人之间的事情。我此时更关心的一件事情是，我和有的人永远成不了兄弟，因为我们是异性，并且，我们可能也成不了更亲密的关系，因为，我是工人家庭出身，而人家是官员家庭。

研讨会同志们中午聚餐的时候，我专门跑到多功能厅，仔细看了主席台上的姓名牌，它上面赫然标明：那位高大儒雅的正处长，他姓邬。

【022】

方胖老师管理着宾馆的公章，可她却又把友善的图章盖在了自己的脸上；方胖老师负责着文件的收发，可她却又把工作延伸到了八卦消息的收发。

抬起了头，她努力瞪大些被脸上赘肉挤压的眼睛，中气十足地叫道：“小凌，侬又来啦！”

乖乖，做啥啦！我被她的大声吓了一跳，随即说道。“方老师不喜欢看到我是吧？”

胖女人站了起来，她笑呵呵地回应：“小凌现在滑头了，晓得跟阿拉开玩笑了！”

我打开手上包裹着零食的报纸，抓起一把花花绿绿的东西，放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这些是崇老师叫我拿来给方老师吃的。”

胖女人起初有些发楞，她随后看了看那些个东西，好象是在自言自语：“侬师傅是不是碰到啥好事体了，要么就是脑子受刺激了，他从来就没有对我这么好过哎。”

哈哈哈，我开心地笑了。

然而，我不笑又能怎么办呢，此刻，我的心思并没有完全放在了方胖老师的这一边。都说一心不可二用，可现在我的心，实在是硬生生地被自己掰成了两半。

前面我刚进门的时候，在我第三只眼睛看世界的视野里，玻璃墙另侧的三位女生，她们都在忙于各自的事情。方胖老师惊天动地的一声吼，吓着了小弟我，也透过隔音差的玻璃惊动了女生们。余光里的她们，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虽看不清全部，我却能感觉到心中那个她的关注。久久地，她没有把目光离去，皆因我没有与她对视。我渴望与她的对视，我又害怕这样的对视，因为没有对视的勇气，也因为对视可能会让她把视线转移，我思忖着如何读懂她真实的情感。

“小凌，我觉得这不象是崇林这个赤佬孝敬我的，真是他的话，这个赤佬老早就自己跑来了。”方胖老师打断了我的思绪，她似乎不相信我的说辞。

是的，我小菜鸟跟老江湖耍心眼，实在是嫩了些，好在此系善意的谎言。

“真的真的，这的确是我师傅的心意，另外，我自己也老想来看看方老师的呀。”没办法，在含蓄的国度里，HOLD得住才能有出路。

方胖老师一阵的笑逐颜开，之后，她又露出了八卦的本性，“大家都说新来的小秀才人乖巧，我看一点也不假，就是讨人喜欢，侬师傅也老欢喜侬的哦！”

“师傅对我很好的。”哥们心里想尽快地打发她。

“小凌啊，我讲给侬听哦，侬师傅人是蛮客气的，不过侬不好去踩他尾巴的哦，这个人发起脾气来也蛮结棍的呀！”奶奶的，胖女人没完没了。

呵呵呵，我想不出应该如何回答她，也希望八卦能够早些结束。

“噢，我晓得了，小凌侬想来看我是假的，侬主要是想到里头去看小姑娘是吧！”

我的脸唰地红了下来，方胖老师的眼睛因为堆笑而变得越来越小，但她的眼光却因聚焦而愈加具有穿透力。

眼见我露出了明显的窘态，胖女人动了她女性特有的恻隐：小家伙还是老实人哦，阿拉跟你开玩笑的。去吧去吧，小青年喜欢在一起蛮正常的！

方胖老师的放行，让我得以继续前行。就在转向机房那道门的刹那间，我瞥见，邬茹迅速将脸移往了别处。崇林说得一点没错，她的确是生气了，她的确是在生我的气，她的动作预示着，她不愿意主动和我打招呼！

“大家好！”推开了机房的那道门，我向屋内的三位女生笑脸相向。

得到的回应是，三位女生的两张笑脸，外加一个最初时勾魂的背影，差异只是当时的婷婷玉立和现时的优雅端坐。她的反应让我尴尬，也是我自己的报应，但我不能拖延，越拖将会越陷被动。

“小邬干嘛不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