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来,我踏着灰色的轨迹走马观花,前面尽是深渊的水影。三十岁之前,我劣迹斑斑,处处留情,滥嫖滥交。前女友说我是配种猪,主要是女的,都想上。但我自己知道,我的品味不至于如此不堪。这从我历任女朋友的姿色,可见一斑:我初二女友,人称酒井法子第二,人靓声甜,像个芭芘娃娃,是为可爱型;高三女友,体育系高材生,前凸后突,声如洪钟,每次扔铁饼所发出的叫声,都能引起学校地震小组组员的强烈兴趣,是为粗狂型;大二女朋友音乐系才女,跳舞钢琴唱歌吹箫,无一不能,无一不精,是为气质型;毕业工作第一年女友,乃是白衣天使,娇俏可爱,人见人爱,温柔贤惠,是为顾家型。一个男人一辈子能够交到这几大类型的女友,夫复何求?
曾经听老贾讲过一个笑话:天亮了,一个少丨妇丨睁开眼,昨夜的醉意已经褪去。发现床是自己的,家是自己的。而陌生男人已经穿好衣服正要开门而去。她突然有些忧伤,即脱口而出: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男人回头,温柔笑道:就叫我雷锋吧……
他妈的,这雷锋明明说的是我嘛,没错,这就是我前半生的真实写照。
二0一0年八月二十九日那天,我三十岁生日。那天,李胖子大发慈悲,请公司全体职员去漂流;那天,我和王华在清远小北江一艘船上邂逅。我们聊了很多,聊人生聊社会聊爱情聊苹果手机,很久没有跟一个异性这样痛快的聊天了,只不过我没有问她的具体情况,例如电话工作单位家庭住址之类,一是怕她认为我是那种有企图的浪荡之徒,二是我紧张。像我这样的老淫棍居然还会紧张?他妈的真是中了邪了。直到走过来一个人,一个陌生人,一个陌生的帅哥,他走到我们的面前,用古怪的目光打量着我们俩。我的心里一颤,完了,最庸俗的情节要上映了,原来她真是有男朋友的,原来真是“我爱的人名花有主,爱我的人惨不忍睹”。
这时他说话了,“两位要了两杯咖啡已经坐了四个多小时了,请问还有别的需要吗?”原来他是咖啡馆的服务员,原来他不是王华的男朋友,我一口把杯子里早已经冰凉的咖啡喝掉,然后对王华说:“走吧,我们去漂流。”
当我们走出咖啡店的时候,我对站在一旁的服务员说:“告诉你们老板,以后最好让服务员都穿上工作服。要不然会产生误会的。”
清远漂流回来,和王华告别的时候我记下了她的手机号,看着她一蹦一跳地消失在楼洞里,然后又突然伸出脑袋对我俏皮地挥挥手。也许在别人眼里,我们俩也是郎才女貌挺般配的一对吧,想到这里,我一个人嘿嘿的傻笑了起来,旁边的人都侧目看我,恐怕都以为我脑袋撞树上了。
我哼着小曲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在已经无人的小道里哼着小曲。伴着轻轻的风声,低低的蝉鸣声。如果当时有情侣在旁边的草地上“彻夜长谈”,那么他们肯定欣赏到了一个老男孩的歌声:“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和青菜,蹦蹦跳跳真可爱”,他们一定会说:“疯了,这个世界全疯了,来,我们继续接吻吧。
可怜的老贾这时一定是躺在桑拿所里炮火连天。要么,在女人身上,要么在女人身下,可怜的老不正经,他已经不会谈恋爱,只会干恋爱了。
七
在李胖子手下工作,加班是家常便饭,熬夜是天经地义。猴子当骆驼用,蜗牛当奔马用。最好就像门口对面的肯德基大叔一样,一天二十四小时乐呵呵,不知疲倦。
这天夜里,我给一家药品公司做完提案回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回想刚才的案子,差点笑破肚皮:这家药品公司新推出了一种治疗不孕症的药品。该公司负责人信誓旦旦地宣称,此药能让百分之九十以上患有不孕症的妇女,重获生儿育女的机会。当时我想都不用想,立马断定这是伪劣产品。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创作提案。真相不屑推敲,客户利益至上——这是我们广告人必须遵从的原则。原则即是底线,底线不可逾越。这年头,人心浮躁,见利忘义,满大街都是明星代言的伪劣产品,相比之下,我做的只是区区一个药品提案,有何不可?只要不是伤天害理,良心宁可拿去喂狗!
我给药品公司创作的提案,其实就是一个电视脚本。我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来这间公司之前,我已经让手下刘冲去做了简单的交流,大概了解客户的需求。此公司老板姓胡,江湖人称胡难缠,坐拥几亿身价,除了开发新药品,做的最大的生意就是开医院。胡难缠在东莞起码有三家门诊,深圳佛山各开一家医院。此外,胡难缠还涉足房地产,桑拿,麻将馆等行业。前些日子,听说在香港兰桂坊开了一家挂名医疗集团。至此:黑白两道通吃,衣食住行全包。我再来个横批:胡难缠真行!
既然是给药品公司做广告提案,我就必须要了解现在的医疗行业。现如今,大到医院,小到药店,无一不靠广告轰炸。
打开电视,看妇科,到XX医院映入眼帘;翻开报纸,处丨女丨膜修复,我信赖XX,赫然眼前;走在街上,接个杂志,美女封面,打开一看,全是性病广告,男女主人公求医经历催人泪下。打工妹看了能流一箩筐马尿。
有一回,我到一家医院谈业务,碰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妹子,手里捧着一本医疗杂志,如获珍宝,读得如饥似渴。杂志封面赫然印着:赠刊,限量200本。我十分鄙夷,这样一期杂志,起印没8万也有10万,限量200本?骗鬼去!个别医院,一个月出6本杂志,打工妹打工仔精神食粮可真丰富啊!报道称,东莞医疗杂志每年的印刷金额达到10亿多,真是奇迹!心想,我要是早几年进入印刷界,现在没准就是一个暴发户了。
这次给胡难缠做的提案,创意带点周星驰式的无厘头:镜头拉近,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玻璃瓶子,画面聚焦,瓶子上面贴着一个“好孕”的标志。慢慢地,此瓶子如孕妇般膨胀起来。画面切换,一个女人坐在椅子上,她的样子仿佛在幻想——原来刚才那瓶子突然的自我膨胀,是她的幻想。最后点题,充满幸福的女中音响起——“好孕”治不孕,效果看得见!
这是我生平第一个药品广告提案,感觉写得很烂。本来想重新回炉,再写个有杀伤力一点的。谁知胡难缠这次倒很爽快,立马拍板。我倒也识趣,快刀斩乱麻,当场与他达成协议,万事皆备,不日开拍。
做成了一次买卖,我喜笑颜开善心大发,想打电话叫老贾出来吃宵夜。但是一看手表,已经差不多十一点,料想这厮此时已在约会周公,于是只好作罢。
走到外面,准备打的回家,不料在原地等了半个小时,鬼影也没一个。格老子的雪弗兰这几天罢工,这家药品公司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街上竟然连个路灯也欠奉。难道造药的都选这种人烟罕至的地方?不得不佩服,真是造假有方啊。
此时,一个男人骑着一辆摩托经过,我把他叫停,问回火炼树多少钱?没想到这厮狮子大开口,说五十块。我跟他砍价不成,眼看四周已无其他交通工具出现的可能,只能认宰。
摩托车司机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手长臂粗,胡子拉碴,满脸横肉。摩托车开出不到十米之后,他扭头问我要车费。
我说:“不是到目的地才给钱么?”
“怕赖账,以前被诓过,先给吧。”
“我向来是坐到目的地再给钱。”
“不给请下车。”
我极其不情愿地把钱递过去,不一会,他把那钱又递回来给我,说是假的。
我觉得不妙,一看这钱,纸质都不同了,知道是被调包了。心想,我日你妈,骗到老子头上了。
我极其愤怒:“我明明给的是真钱,怎么一到你手上就成假的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换了你的钱?”
我向他瞪眼:“难道还有别的可能吗?”
“还有别的钱吗?另给一张。”这厮无视我的质问,加紧催促。
“没钱,我现在一分钱没有。你得给我交代清楚,刚才那张钱是不是你掉包的?”
“你给我少来这套!想坐霸王车是不?你这号人,我一年碰到过几十次。”
“停车,他妈的,我要报警!”我咆哮道。
司机把车停在桥边,也下车了。他把头盔取下,说:“小子,我载了你一路了,你至少得给我十元。”
“好,我给你十元!”我恨恨道,同时拨响了老贾的电话,“喂,贾大哥吗,这里有个开摩托车的骗了我钱,还敲诈。你叫几个兄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