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经济与大环境密不可分，我的姐姐姐夫接连下岗，哥哥嫂子也处境艰难，在这种情况下，我爸才停薪留职，开了机械加工厂。先是来料加工，后是成品交易。煤矿的活儿居多，但也零零碎碎，不成气候。真正火起来是因为纺织机器换代。有j明的商人生财有道，为老的纺织机找到了出路——卖到非洲。不料销量惊人，非洲人说还要，中国人说没了，给你来一批更先进的纺织机吧。非洲人说，俺们不要，买不起，俺们就要落后的，便宜又好用。中国人何等聪明，那还不简单，搞张图纸，给你们做新的A。

在2000年以后，我在车间的日子更加无聊，因为加工来加工去只有一样东西——纺织机的侧面挡板。这是我爸的一个酒r朋友无意中给找来的大活儿。我曾经抱怨，这TM太没技术含量了，我还想学点技术呢，现在成了流水线工人了，我爸骂我，你懂个屁，这是现金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量还很大，是百年一遇的好事。

好事哪能长长久久。人生又不是写小说，你想吉祥就如意。

非洲突然拒绝要机器了，因为市场饱和了。一开始外贸商反应慢了，以为只是暂时的，我爸这种蝇头小厂_geng本没得到任何通知，玩儿命地加班加点地生产。悲剧发生了，上面先破产了，给我爸一句话：你加工的那些东西我都不要了，你卖废铁也行，改成其他东西也行，反正我没钱了。

量大也是坏事。因为不再是来料加工，连料带工，直接折Jin_qu几十万，厂_F_里一批批崭新的新鲜出炉的产品，由财富变废铁。几十万意味着，把工厂卖了都赔不起。

我大学才读了两年，我爸变成穷光蛋，大三的学费都没有了。

农村是这样的习俗：nv儿出嫁就是一瓢泼出去的水了，儿子的话，老大结婚就分家出去，父M_赡养由老二负责。因此，我有时候觉得我“Xi妇”那些话也太伟大了，她说自己一出生这半条命就是父M_的，奇怪了，她一个nv儿折腾啥。我是家里的老二，我的命运从一开始就和双亲联系在一起，生死不离。

全家大会，破天荒地不是因为我的终身大事，但我却没觉得轻松。姐姐姐夫自谋出路，哥哥嫂嫂爱莫能助，**先回老家住着，剩下的人料理烂摊子。

剩下的人是：我爸，我_M，我。

原本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无奈之下也做鸟兽散了。我们没有抱怨，相互理解，和气解散。剩下的事情分两步走：第一，我爸负责联系人把厂子买了折现。第二，我_M负责把飘在外面的烂帐收回来。我_M身上有病，我被分配到她这组——开始行动，在这个暑期，我要尽快收账，不然学费告急！

我_M文化程度不高，据说是高小毕业（啥东西），但一辈子却j明果敢，目光远大，比如给我早早订的亲事。跟着这样的老_M，我总是能学到东西。去到煤矿，我_M和认识的人打招呼，热情洋溢，一脸喜气，_geng本看不出是个已经破产的老板娘，她约了矿长单独谈谈，办公室门一关，只剩我们三人。我_M突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哭诉家里遭遇重创，自己身患绝症，*腺增生演化成癌，还作势要neng_yi_fu给矿长看*上的肿块。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欠我们四年的那三万五能不能给还了。

矿长遭受的惊吓程度不比我低，他连忙打电话找人查账，随后批条签字，去财务领钱。临走还送我们到大门口，让助手给我们买了苹果香蕉的，让我们回程的时候路上吃。

我从来没见过M_亲给人下跪，也没见过她满地打滚。她有洁癖，穿着朴素却一尘不染，也没见过她撒泼打诨。在凯旋而归的火车上，我削了个苹果递给她：“_M，跪在地上我倒没意见，但是您这说得了癌症就多余了吧，哪有这样咒自己的。”

“你懂个屁，说自己得了绝症，再怎样，也能要两个救命钱。再说，说得癌症就得癌症了？告诉你A，下一个煤矿那里，我就说我得了食道癌，你也帮着说话，别傻站着。”我_M满不在乎地吃着苹果，“不光要了钱，还省了回程的口粮钱，多好，你要饿了就去买个盒饭吃，_M吃苹果就饱了。”

火车过隧道，我在厕所借着巨大的噪音嚎啕大哭。

等到火车穿过隧道的时候，那个飞扬跋扈横行霸道肆无忌惮我行我素的男孩消失了。

我搀着_M_M虚弱的body回到工厂我爸那间办公室兼会议室兼卧室兼客厅，一进门就看到梁叔一家三口。桌上是一包人民币。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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