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姚义杰也继王丽之后,在一夜之间成为了九镇的臭狗屎,没有一个人愿意自己的孩子与这个名字扯上半点关系。
只是人们根本就不愿正视,或者说还在刻意地去忽视一个事实。
那个孩子真的不是姚义杰所生!在最初的第一次之后,他们之间再无肌肤之亲。
人们只晓得,有段可以在他们的茶余饭后,开心一谈,兴趣盎然的趣闻艳事,这是个很大的快乐。
何况在这件事中,有个可以供他们发挥怜悯与仁慈的可怜女孩,还有一个可以让他们表露出正派与道义,名字叫做姚义杰的大流氓。
王丽在压力中疯癫了。
姚义杰却在压力中疯狂。
他的为人越来越阴沉,他的眼神越来越冰冷,他的行为越来越乖张,本来开始好转的成绩也越来越差劲。
某次,他母亲的一位同事在与他母亲吵架时,搬出了这件事,母亲气得大哭。
然后,事情传到了他的耳中。
他当着母亲单位领导的面打断了那个人的腿,然后一把推开过来劝阻的母亲,一颗颗敲下了那个人的四个门牙。
用的是钢筋,在废品收购站花五元钱买来的半根钢筋。
当天,他被抓进了派出所。
当他出来的那一刻起,九镇再也没有人敢光明正大的讨论他。不过,那次早恋却也让他留下了一辈子洗刷不去的好色名声。
他不再读书。
一年之后,我们市的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如同旭日初升般窜起的流子,人们习惯称他为:
义色!!
什么是真实的爱情?
癫狂迷乱,犹不自知。
什么是真实的生活?
百感千言,空余一叹。
这就是,义色故事真实的开始。
一九八九年的夏天,少年姚义杰第一次体会到了人心之险恶与社会的复杂,被迫离开学校,开始浪迹于街头。
与此同时,廖光惠还远远不是日后那位雄霸全市的头号大哥。刚出狱两年多的他,正在忙着和一位坐牢认识的搭档一起频繁往返于广东和我省之间,一条由陆丰向我们市走私香烟、摩托、磁带以及各种家电的,属于他的地下通道开始初具规模;和尚已经和当时全市的头号大哥李杰成为结拜兄弟,风光无限;关总在我市某县的小税务所拿着微薄工资,平凡度日;皮爷皮春秋每天早上还要起很早,拖着板车从位于市郊的家里赶到市区帮人运货,当苦力。稍有得闲,他会点上一支烟,来麻丨醉丨这卑微的生存;金子军则捧着课本,坐在某所山区小学破败不堪的讲台上,用看不见未来的呆滞眼神看着下面那些祖国的未来。
悟空已经成名,当时的他根本不会想到,一年之后,就会逃亡天涯,遍尝艰辛。却也间接造就了九镇打流史上绝无前列的辉煌;杀了九镇一霸丫头,主动自首的少年黄皮,还关在我们市第三看守所七号监,每天就着咸菜吃炒饭;罗佬心狠手辣,名声渐起;那个叫做夏冬的小个子少年,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早就开始在一家鞋厂工作,聊以求生。那时的他和善、礼貌、甚至有些羞涩。没人会想到,这样一个少年人,在不远的将来,却会成为一只比老虎还凶猛的老鼠。
命运是多么奇妙,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天,这些人中的大多数,也许根本就还不认识对方。
最终,漫长时光却将他们的生命历程彼此揉和;让他们恩怨纠结、你争我夺。
于是,也就绘出了一个江湖。
在现在的九镇,很多人都说当时的姚义杰刚一离开学校,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打流(方言,混黑道)跑社会。
这,并不是事实。
事实是,当时已经差不多成为过街老鼠的姚义杰很苦闷,也很孤独,除了每天和他那几位打流的兄弟混在一起之外,他并不知道要做什么,又有什么可做。
而且他心底还有着一种很大的愤恨,恨生活给予他的那些不公平;更恨那些信口雌黄,不用正眼看他的人们。
这样的心态下,姚义杰做出了一件事。这件事引发的后果才是让他真真正正从一个无业游民变为了流子的原因。
九镇是个小镇,保存着千百年以来小镇应该有的一切东西,比如“逢场”,也叫赶集。
九镇的集市是每个月逢九的那三天,尤其是十九,是大集,周边乡镇的人们都会过来“赶场”。、
在那个年代的年轻人并不像我们这般幸福,他们没有这么多娱乐休闲的场所,也没有那么些可以认识同龄姑娘的途径。
可是少年人激情澎湃的天性总是一脉相承。
于是,每到十九的大场对于九镇所有年轻人来说就成为了一个头等的大事。
因为,每个月的那一天,镇文化站都会在九镇中学的大操场上免费为大家播放露天电影。
这也是泡妞的最佳时机。
在我的印象中还很深刻的记得,每到赶大场的前一天,年轻人们都会把自己最衬头、最板正的衣裤洗好、晾干,然后叠的整整齐齐,放在被褥的最下面。
早上起来,衣裤都已经被体重压得泾渭分明,一丝不苟。
裤子的缝一定要刚好压在最中间,衬衣和外套的领子也一定要平平整整。
夜晚降临,当九镇文化站的大广播开始播放出“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的时候,年轻的人们就如同打了鸡血,匆匆扒完碗里的饭菜,拎着桶就去洗澡。无论平时多懒,多不爱干净的人都是一样,风雪无阻。
带着一身的肥皂香味,穿上先天压好的衣裤,单手提一个小马扎,赶赴盛宴。
姚义杰那天本来不想去,他知道九镇的人们不喜欢他。所以他衣服没压,澡没洗,可是当他还端着大碗,边看武侠小说边吃饭的时候,皮铁明却油光水滑、神清气爽地站在了他的家门前,给他说:
“走吧,还吃个**!何勇和鸭子抢位置去哒。”
我为什么这么清楚?
因为当时正坐在姚义杰旁边,同样端着碗吃饭的那个小孩就是我。
在我的死乞白赖之下,姚义杰和外婆终于答应让我一起去了。
我很兴奋!
因为当时的我意识到,等待着我的将是一个原本没有资格参加的,属于成人的盛宴。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那确实是个盛宴,没有错。
不过,不是我预想的那种,而是流子(方言,混混)的盛宴。
皮铁明没有拎马扎,流子和帅哥们都不拎马扎,他们觉得这是一个没有品位的事情,不能泡到妞之后还带个小马扎送人回家或者送人上床。
姚义杰本来要拎。他对于九镇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他只觉得所有人都不会喜欢他,之所以去看电影,是因为要给兄弟面子。
所以他不仅要拎马扎,还要带上那本叫做《五凤朝阳刀》的武侠小说。
但是皮铁明拼命阻止了他。
当时皮铁明的这种态度也年幼的我隐隐觉得拎马扎是件不太光荣的事。于是乎,我也准备不拎了。
姚义杰问我:
“小钦,你不拎马扎,你坐哪里?”
“三哥,你抱我沙?”
“妈了个逼,老子抱你也要有个座位啊。拎着!”
一时之间,对于世间不公,我幼小心底充满了无尽的愤懑与无言,却又抗不过盛宴诱惑之下,只得百般无奈地带上小板凳跟在了两人屁股后头。
其实,我这个人也许注定了是要步上姚义杰后尘的,因为我的天性中就有着好斗的一面。
当我知道那个小板凳会让我看到那么一场戏之后,我一点都不郁闷了,真的!我唯一后悔的是,为什么不带上家里那个硬一点的。那样的话,就不会被外婆打骂一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