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回子已经宣布了好几次,以后都要叫自己杨二郎。有好几个不小心叫错二回子外号的人,都已经被二回子收拾过了。
听见有人又叫错自己的外号,二回子气冲冲从尚文权身上站起来。准备把这个不开眼的人再收拾一顿。
可是当二回子转过身,看见自行车上那个瘦骨嶙峋的长脸大汉的时候,却怔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只是吞了口吐沫,恨恨的说了句:
“艹!以后别几把瞎叫!要叫我杨二郎。”
“装逼!”瘦骨嶙峋的长脸大汉轻启朱唇,吐出两个字,一蹬车子,走了。神态说不出的悠然自得。
“儿骗,还是四柱子牛逼,咱们井口也就他不怕回家兄弟!”待大汉走远后,周围人小声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个瘦骨嶙峋的大汉,就是矿上有名的混世魔王陈铁柱。
“哎,你给我下来!煤矿规定,在厂门口不许骑车,都得推着走!”,趁着二回子跟四柱子说话的空档,尚文权终于缓过一口气。可是他睁眼一瞧,却刚好看见四柱子骑着车子出了门口,于是赶紧喊对方。
虽然尚文权知道,是四柱子刚才给自己说了句公道话,才让二回子停手。但是,这绝对不能成为四柱子就可以违反厂规厂纪的理由!
“哈哈”听到尚文权又跟陈铁柱叫板,周围人一阵哄笑。
“艹,这小子真虎逼,我看他快了。”
“恩,必须的,快了。”
“快了”是红旗市的土话,在某种语境的意思中,就是快倒霉的意思。
为了方便理解,可以举例造句如下:
“听说三回子天天下班堵着沈天凤,非要跟她处对象,把沈天凤气的呜呜的哭?”
“沈天凤不是有个弟弟吗,听说挺猛的,十四五岁的时候,就敢拿着刀跟大回子对砍。”
“哎,她弟弟是挺猛,不过听说当兵去了老山前线,好几年没跟家里联系,到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你说,老沈家这几个孩子,自小没妈。老沈头工亡死了,沈天凤的弟弟又没个信儿,我看这样下去,沈天凤快了,就是可惜了一个好姑娘啊。”一个人叹息道。
这里的“快了”,就是指沈天风用不了多长时间,不是被迫屈从,就是被祸害,要就是被打。总之只要是沈天风还在煤矿工作,那她绝对是快倒霉了。被三回子看上的妞,能有好结果吗?
第一章我非宰了他
1984年、冬、傍晚六点左右
随着一声长鸣,一列火车停靠在了红旗市所辖科林旗草原上的一个小站。车外北风肆虐,几欲将枯草都拦腰折断。
一个年轻人坐在火车上,腰杆笔直,一只手紧紧攥着一张电报,电报上写着“父病危弟速归”六个娟秀的小字。
年轻人长发盖过了整个耳朵,皮肤黝黑,但是剑眉星目,英气勃勃。一双皂白分明的眸子,紧紧盯着电报,眼睛透出一股担忧与哀伤之色。
“还差一站就到地方了啊。”年轻人喃喃自语。
车上的人不不少。可是年轻人对面的座位,却空空荡荡的,没人肯坐。
男青年那头长发忒显眼了,在80年代,只有二流子才会留那么长的头发。而且年轻人身上还若有若无的散发着一股凛冽的气质,让人一靠近,就觉得浑身发冷。
这个男青年就是沈天龙。他刚刚从血流成河的老山前线退下来,又在后方医院昏迷了大半年。直到苏醒过来,才看到手里这封四年前的电报,于是沈天龙没等伤好利索,就急急忙忙坐上火车往家赶。
车上的乘客并不知道,沈天龙身上散发的那种让人让人感觉到发冷的气质,是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杀人杀出来的。而沈天龙的长发,则是为了遮掩满头的伤疤,戴的假发。
沈天龙静静的看着手里这张落款是四年前的电报,思绪万千。
在80年代,人均工资只有十几块钱。写一封信只需要五分钱的邮票,而电报,一个字就要一毛四分钱。也许有人认为一毛四分钱不多,这里我们可以简单的比较一下。
红旗市的煤矿工人在那个年代,最常抽的烟是二毛钱一包的大前门。电报一个字,差不多相当于一盒烟钱。放到现在,煤矿工人最常抽的烟是十块钱一包的云烟。也就是说,当时一毛四分钱,如果放在今天,那就相当于十块钱。
十块钱一个字,你说贵不贵,奢侈不奢侈?
沈天龙知道,如果不到万不得已,姐姐是不会用这种昂贵的通讯方式来通知自己的。看来当时父亲情况已经不妙。而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年,沈天龙不知道父亲到底怎么样了?
沈天龙已经想到,父亲恐怕早已凶多吉少,但是在他内心,却始终不肯承认这个事实,他盼望着奇迹的出现。
随着离家越来越近,沈天龙心里愈发的惴惴不安。他在害怕,害怕自己的希望破灭。害怕自己见到的是父亲的坟茔。
就在沈天龙看着电报发呆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跋扈的声音:“都他妈的给我让一让,眼睛都瞎了啊。”
喊声打断了沈天龙的思绪,沈天龙随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个高鼻梁,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一只手提着一只雪白的大鹅子,走上了火车。
鹅子显然是活的,但是脖子却被那个汉子用手紧紧攥住,鹅子无力的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两只翅膀无力的蒲扇着。
看见提着鹅子的大汉,沈天龙厌恶的回过了头。这个人他认识,就是红旗市红场矿区臭名昭著的大回子,沈天龙的老相识。
沈天龙当兵之前,还曾经因为抱打不平,跟大回子打过一架。
大回子双手提着鹅子,不断喝退着众人,忽然发现沈天龙对面的空座,又看了看长发飘洒的沈天龙,略一思索,就径直走过前去,一屁股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沈天龙的对面。
大回子刚一坐下,鹅子蒲扇的翅膀,却刚好打在了大回子的脸上。大回子眼睛里闪现出一丝狠辣之色,咔吧一声,两手一用力,直接拗断了鹅子的脖子,随手将鹅子仍在了沈天龙的脚下。
大回子这是故意挑衅沈呢。虽然他没有认出沈天龙,但是他看着沈天龙的长发就不顺眼。准备找找沈天龙的茬。
鹅子虽然脖子被拗断了,但却一时半会没有断气,不断的在地上剧烈的扑腾着,哀嚎着。着鹅子的挣扎,身上的鹅毛不断飘了起来,弄的满车厢都是。
但是沈天龙却浑不在意,只是把身子向后移动了一下,跟娥子拉开了点距离。
“你就不会用把鹅子装在袋子里,这娥子这么扑腾,你让别人怎么坐车啊?”一个身着火红色运动装的少女,分开众人,来到大回子面前,大声的训斥了大回子一句。虽然女孩子声音带着怒气,但却清脆悦耳,说不出的动听。
“我哪有袋子啊。”大回子被训斥了一句,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嘴。
“那就把你棉袄脱下来,给鹅子包住!”女孩没好气的也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