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很久以前就想写的一个人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真实存在。
因为是我的同村,两家住的比较近,小地方的事情传播的又快,所以我几乎知道他的每一件事。
其整个过程,很黄很暴力,可说是夸张,但又真实存在。
相信很多人都了解,在汽车还是稀罕物的那个年代,能够与车打交道,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同时也会带来很多我们现在无法想象的好处。因此可以说,是车成就了这个老司机的一生,或者说是改变了他和很多人的命运。
他今年已经67岁,因此他的故事很长,我应该会写上好久。
我不会去评判他的对与错,就如同我不会说什么车百分之百的好。我认为在那个火红的80年代,每个人都有比今天更加宽广的发展空间,那是一个真正意味的“大时代”,而大时代只负责给你机会,让你生长,至于长成什么样子,几十年后被人怎么评价,则与时代无关。
时势造英雄,也造混蛋和流氓,但无论是英雄还是混蛋和流氓,都不是麦当劳的汉堡,没有统一的标签和定义,更何况在不同的时代,也有不同的评价标准。我把这段话写在前面,就是希望大家不要去评论主人公的道德,因为我只是单纯的想讲一些故事,而不打算去教化谁。
故事大部分是真实的,某些我不知道的细节有我推测和虚构的成分,还有记不清的内容,我也难免胡诌。但总之,我力图还原一个真实的他。
以上可以作为楔子。
1、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我在这里叫他老丁好了,这名字好记。
老丁个子不高,应该有165左右,如果用今天的择偶标准来衡量算是个矮个子,但他们那个年代的人普遍营养不好,从事重体力劳动过早,普遍长不高,这个身高可以相当于现在的175。长相一般靠上,比较瘦弱,但是很白净,凭着瘦弱和白净,老丁的长相在农村的人群里是很显眼的存在,因为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的农民,体格都粗壮,且风吹日晒的皮肤也不会太好,我记得小时候看到很多老乡,因为整天在农田里太阳晒,肤色简直就是非洲人。
老丁是家里的独子,但家族里堂兄弟不少,家里的成分不高,因为有兄弟叔伯们帮忙,加上他一家人能挣工分,总体来说家境还过得去,但上世纪70年代也就是勉强吃饱的样子。
老丁体质弱,所以在生产队干活的时候难免出工不出力,好在那年头的二流子多了去了,加上他家兄弟多,老丁又会“来事儿”,在村里吃不了亏,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每个人都觉得生产队肯定要持续到永远,他们都会做一辈子的庄稼汉。
像所有农村孩子一样,老丁在父母包办下,早早的娶妻了,妻子比他大四岁,是个传统的女性,长相一般,但手脚麻利,家里和地里的活计都比老丁强,而且性格温顺,懂得尊敬她那其实还年轻的公婆,老丁的家庭生活可谓幸福。
农村的生活极为平淡而无趣,除了偶尔有城市里的工宣队来慰问演出——那是村里的节日,或者村里组织唱几出人人会唱的样板戏,就再没有什么新鲜事了。前几年听说县里的武斗轰轰烈烈,甚至闹出了人命,但显然武斗的头子看不上农村这片天地,农民也发动不起来,所以基本上,农村就是死水一潭。
机会总是会来的。在1972年冬天这个农闲时节,一件事情注定要影响老丁一生。
根据县里的规划,每年冬天都要大搞农田水利,所谓规划基本上就是几个革委会头目在瞎折腾之余随手一划拉,甚至连地图都不看就定下来去哪里施工。现在我们总是抱怨城市里的规划是“拍脑门决策、拍胸脯保证、拍大腿后悔、拍屁股走人”,其实相比以前已经正规的多了,至少在领导们个人看来是负责人的,是否真的符合要求是另一回事。几十年前那可是好不负责任的,因为整个工作的重心完全不是这些,整天都在干什么,大家都懂的,我就不说了。
既然是胡乱规划的,也就无所谓效果,事实上那些工程大多数都是无用功,大概也就20%的真能起到灌溉作用。但总体说来,水利工程不能不搞,因为在华北地区,农田一般是每年种植小麦和玉米各一季,漫长的冬季里,小麦越冬,地里没活可干,农村数不清的壮劳力无所事事,娱乐节目就是那几出没人看的样板戏,严重影响社会和谐,组织劳动力们去做苦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就是那个年代的维稳。
只不过,这一次与往年不同的是,要像模像样的修水库!据说是请了一个北京来的专家做的设计,把河流截断,峡谷变成蓄水库,以后即使天旱也能给庄稼浇水了!
三个公社,几十个村的劳动力被调动起来,即将奔赴水库施工。
有那么句话说“机会总是属于有准备的人”,我觉得这话只说对了一半,还有一半应该是“机会属于愿意伸手去抓的人”。老丁对机会从来没有任何的准备,他只是敏感的察觉到,修水库对他而言或许是一个机会,他一定要抓住。
有的人只习惯和熟悉的人在一起,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可以无话不谈,放浪形骸,做什么都觉得舒服,但一到了陌生的圈子,就不知道手脚该放在那里,自己平时的本事忘个一干二净;另一种人却最喜欢陌生的天地,越是见到了不认识的人,或者人多事多的组织里就越兴奋,往往能激发出自己的潜能,整个人的表现都提高了一个层次。老丁就是后一种人,而我就是前一种人,悲哀。
老丁因为体质差,而且妻子怀孕不便,生产队里本来决定不让他去,拟好的名单都已经交到公社去了。老丁在找到队长后,队长表示已经无可奈何:“你去那里吃苦受罪的干嘛去?又没个工分只管饭,在家照顾你要生孩子的老婆吧!”老丁是个固执的人,没有理队长,而是立即借了辆自行车跑到公社里,找公社主任主动要求去修水库。主任也觉得这年轻人蛮有趣:“人家都想方设法的不去,你这找上门来跑去大老远的干活?”老丁的意见很坚决:“主任,我能干活,我要为大搞农田水利建设出力!”那个年代,喊口号对于城里人来说习以为常,庄稼汉却是少见的事情,这显得老丁很有觉悟。凭借这句话,主任写上了老丁的名字,11月底,老丁和村里的人们一起,奔赴几十里外的水库工地。
在那个缺少上进渠道的年代,农村孩子基本没机会上大学,高中毕业即使在城市也已经是高级知识分子,上完了小学基本就没学上了,连个蓝翔技校都没有,老老实实回家务农是唯一选择。城乡户籍的限制把他们永远捆在了土地上,他们不可能跨越身份的壁垒去做一个“响当当的工人阶级”,何况城里的工作机会是那么的稀缺,以至于知识青年都上山下乡了。上进之路约等于没有,生在农村,就没有“阳光灿烂的日子”,更不可能有“新长征路上的摇滚”,对于老丁这代人来说,要么本分的做一个农民,一生一世都不离开附近这几个村,要么去期盼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