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凌晨两点的四方街,没有人,静得只听见路灯光照在地上的声音。
没有人,但好像又有一个人,有一个人形的生物,可能就是一个人,但不像个人样子,只是有点像人,蜷在地上,很久没有动,一团*影,然后又动了一下,动了几下,悉悉索索地站起来,甩开胳膊tui,的确是一个人。
他晃晃悠悠地沿着街角走,没有睡醒的样子,歪歪扭扭,一脚从台阶上踩空,含混地“嗯”了一声摔倒在地上,又很久不动,趴在那里,好像是死了。
其实没有死,眼睛闪着光,死死地盯着什么。
然后他又爬了起来,开始往前走,走到路灯光的照j下来,灯光打在他的脸上。
我才认出来那个人是我。
100年前四方街总是挤满了背着背篓的人,他们来自茶马古道,后来不见了。
100年后四方街总是挤满了背着相机的人,他们来自世界各地,后来不见了。
现在四方街上只有我一个人,我拐进一条巷子,也不见了。
四方街上就一个人也没有,空空**,剩下些不愿离开的游魂。
哎,年轻人。
我回过头来,并没有人,谁叫我?我说。
我A,在你面前。
你是谁?
我是四方街的徘徊鬼。
嗯,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只是跟你打个招呼。
你为什么要跟我打招呼?
呵呵,那声音笑道,四方街,八百年,我在此地徘徊了七百年,今天看见你,觉得亲切。
我现在像个鬼么?
像A,像极了,那声音说,坐坐坐。
鬼也要坐的么?我说。
鬼也要坐的,他说。
我就在台阶上坐下来,你坐下来了吗?我问。
我坐着呢,坐在你旁边。
我左右看看,看不出迹象,就问左边还是右边。
右边,他说。
但我觉得声音是从左边来的。
八百年,四方街今天真正成为了世界之心,他说。
什么意思?
羁旅、客栈、路过、勾留,满满一城全是客_F_与过客,每间_F_间都是为过路人准备的,他们黑压压地来,呼啦啦地去,不再有人在此地徘徊,这正是世界之心的幻像。
是的,我也要走。
但你今夜在此徘徊。
我只徘徊一个晚上,明天一早的飞机。
这么快?
是的。
看来你和他们一样。
是的。
我以为你会跟他们不一样,他很失望。
一样的。
徘徊鬼没有吭声,很久,我以为他走了,就问:你还在么?
还在,他小声说。
徘徊鬼?
嗯?
你为什么在这里徘徊?
不记得了。
你在这里徘徊了七百年?
是的。
但你已经忘记了为什么在这里徘徊?
是的。
所以你知道,我不能在这里徘徊。
嗯。
徘徊鬼,你老家是哪里的?
不记得了。
徘徊鬼,你死的时候多少岁?
不记得了。
你是怎么死的?
好像是上吊。
为什么?
不记得了,别问这些,你明天要走?
是的。
但我看到你刚才失魂落魄灵魂出窍。
是的。
我以为你会留下来。
不会。
哎,徘徊鬼长叹一口气,我搞不懂你们这些。
**
徘徊鬼?
嗯?
我要走了。
去哪里?
不知道,我可能要去打个电话,你知道哪里有公用电话吗?
不知道,七百年来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四方街。
离开一次吧,跟我去找电话。
不去,我就呆在这里。
你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四方街?
不记得了,几百年没离开过,不记得以前是为什么不离开这里了,后来就习惯了。
可以试着去别的地方看看A。
不去。
为什么?
我总觉得,如果我离开此地,就再也不会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徘徊,哪怕离开一次,离开一瞬间,我都可能错过那次机会。
我觉得他突然抓了我一把,Xiong口一凉,浑身战栗。
我呼地站起来,看着地上,徘徊鬼,我叫他。
没有声音。
徘徊鬼!
没有回答。
我知道他就在附近,但不会跟我说话。
电话那头,文雯沉默了很久,我听见她在抽泣,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有几次,她叫我不要再说了,但停了一会儿,她又要我继续说下去。
那天在唱歌的酒吧,我说。
那天在拉市海,我说。
那天我掉进小溪里,发烧,我说。
那天在泸沽湖,我说。
那天翻了油罐车,我说。
不要再说了,文雯说。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说吧,然后呢?
然后我们去了玉龙雪山,在山下遇到七叶兽,在山上遇到暴风雪,我说。
然后我送她去了机场,约好50年后见面的时间,看见飞机一架接一架地起飞,消失在云层后面。
你现在还在丽江吗?
嗯。
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一早。
赶紧回来吧。
嗯,文雯?
嗯?
对不起,你可以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
不知道,我想听你说点什么。
没什么,我知道那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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