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家小饭馆的包间里,我挂出亲切的笑容对这名科长说道:
“李科长,您年纪比我大好多,我就称您为李大哥吧。我说李大哥,这笔帐可是拖了一个多月,您只还了十分一都不到,您是真的没有能力再还啦?”
李科长脸色又干又涩,惶恐地说:
“印老板,不敢当,不敢当。我是实在没有能力了,私房钱已经全部拿出来,朋友处能借的都借了。家里是老婆管帐,我每月上交三分二的薪水,剩下一千多元刚刚够自己用。我每个月,最多只能还一千。”
我叹了口气,苦着脸说道:
“李大哥,我可不是老板,我也是帮别人打工的,要是这笔债追不回来,我自己的工资都不够贴。对了,李大哥,我看你也是个有担当的人,你当初投注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想到万一输了的问题呢?现在弄得你我,还有小辉都不好办了。”
李科长被击中心病,羞红了脸低下头作不得声。
我打铁趁热,继续攻破他的心理防线说道:
“我们的帐都是每周一结的,小辉和我都是挪用了其它公款,才能帮您先填上这笔帐务。可这两个月一期的大结帐就要到了,我们再也掩饰不住,只能如实向上汇报。李大哥您看,我们三人都要受连累了,这该怎么办才好?”
辉仔被我在桌底下暗暗踢了一脚,会意地按之前商量好的说辞道:
“李大哥,我知道你为人不错,我俩也算是朋友,可这次我们实在是担当不起了。老板知道后,肯定会发怒,我俩都有被炒的危险。而李大哥你,在航标二局上班,住的是同单位的大院,你女儿在德星小学上四年级,这些他们肯定能查到,到时就真的不好办了。”
李科长闻言脸色刷地一下变白,冷汗顿时流了下来,他张开口,却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我知道已经打压够了,就带着同情的神色,拍拍李科长的肩膀说道:
“李大哥,您先别着急,这是最坏的结果,不是还有一周的时间吗?我倒是帮你想到一个好方法,可以免去你一大半的债务,我们也好交差。”
“印老板!不是,印小哥!不对,印大哥!什么方法,你一定要帮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李科长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激动得有些胡言乱语。
“是这样的,你在这一周内,找个借口,在你老婆那里抠出一万块,把债务还了三分一,这样我就有借口和老板说情。其余的款项,你实在是还不了的话,只要帮我们找到一名客人,就减免五千元,找够四名,就全减免了,你看可好?”
李科长眉头时松时紧,思考了一会,勉强说道:
“我有些朋友也喜欢赌球的,帮你们找客人的机率倒是有。但是,从我老婆那里抠出一万元,实在是有难度,我不敢打包票。”
我看到他还在故做姿态,就略作生气地低声喝道:
“李大哥,你不是有年终奖吗?很快可以填上你老婆那笔。如果我们老板真的生气,我俩的工作就没有了,难道要跑你家去吃喝吗?你不是真的想你的事迹,被你老婆和单位知道吧。”
李科长最后只能妥协,在临走时,他对我俩说了声谢谢,看得出,他是真心的。
待李科长走后,辉仔一脸崇敬地望着我,把桌上剩下的红酒倒满两个杯子,由衷地说道:
“印头,还是你厉害,恩威并施,只出手一次就得胜而归。我敬你一杯。”
“靠,少拍马屁!这科长只是头绵羊,但你都一直没有拿下,这点小事都完成不了,还有脸说。这样吧,你这个月的分红扣掉百分之十,就当作大伙的娱乐费。”我心里不禁有些气恼,这种小角色也需要我出手,这些下线何时才能够独当一面,让我不再烦心。
一下子就减免了李科长两万多,并不是我同情心泛滥,而是作长远的利益打算。我们只是求财,不是求命,真把事情弄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另外,如果他真能找回几位客人,两万多很快就翻倍回来了。
我时常对下线们说,一定要防微杜渐,杜绝赌客失去理性的,疯狂的投注。
首先要对赌客的档次进行甄别,根据他的家底与收入情况开出相应帐号,不要把帐号的投注额与单场限额开得过高,
在平时,对待赌客要像好朋友一般,经常嘘寒问暖,聊天谈心。
还有就是及时监管,发现不对劲时,要马上善意劝解,或者干脆停帐号几天,让他们冷静一下。
我教育下线们:好不容易得到一只母鸡,是一次性杀掉吃肉呢?还是让它不断地下蛋?
我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看到下线们敬佩的目光,心里又得意又惭愧。咳咳,其实这个“母鸡原理”,还有那些个管理理念,都是我从鸿哥那里偷学回来的。
公司规定,单周的帐目,必需在三个月内清算干净。一般小的案子由下线贴上款项的七八成,其余的两三成由我这个上庄补贴。
一些大案子,则是由公司出头。比如对跑路的,有钱不还的,顽冥不灵还恶语相向的,都称为坏帐死帐,在无法协调的情况下,就轮到财务公司的猛哥出动了。
财务公司在21世纪初还是一个新兴的行业,由HK流传到内地。说白了就是追债公司,是黑社会组织漂白化,正式化的美称。
猛哥也是大老板级别,开有一间财务公司,一家典当行,一间汽配厂。典当行当然是财务公司必需的配套项目,方便对一些恶客进行强制性财物抵押。
猛哥是我们公司的副总,长得肥头大耳,一只手总玩把着两只保健钢球,整天笑嘻嘻的,爱开黄色玩笑。他的地位相当特殊,从不干涉公司业务,每月也只是参加一两次公司工作餐。
不过人人都知道他是只“脸面虎”,另外一个身份是某组织的大头目,地位相当于公司的“哪啥伞”。所以尽管他为人和善,我们这群业务经理心里面总有些畏惧,从不与他亲近。
话又说回来,我们这些捞偏门的,背后如果没有黑白两道的靠山,还如何开展业务?早就被人如蚂蚁般捏死了。
关于财务公司的追债案子,有许多可算是千奇百怪,残酷血腥,骇人听闻。不过目前在我管理的下线中,还没有出现需要财务公司出手的实例。
这当然有赖于鸿哥的教导,他说财务公司的暴力追债就像是核武器,又像是两刃剑,伤人害已,很容易弄得一发不可收拾。所以,这种最极端的方法,只能够当成威慑力,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使用。
他对我说,做赌球的庄家,其实说白了也是一门生意。所谓和气生财,对于某些情有可愿的呆帐坏帐,可以当作自己赚了的钱,又花掉了,反正钱是赚不完的,这样的心境下去处理事情,事半功倍。
他还对我说,其实每一笔呆帐坏帐,都是一次潜在商机。只要处理得当,真心为对方着想打算,最后皆大欢喜,说不定对方还能介绍新的客户——人以群分,每个赌客,身边总有一群赌客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