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很模糊,很多事还记得不是很真切,但无碍徐述年清楚很多东西。
起码对自身的状况有了大概得了解。
原主一穷二白,如今暂住在西街的一处土房内,家徒四壁不说,愣是连晚上下锅的米都没有。
莫说是人了,就连老鼠进了屋都得含眼泪走。
五两银子不多,但放在乾州城中却能买一副上好的棺材板,甚至还有余钱去买些纸钱火烛祭奠。若是换成米粮,那更是能换不少。
这自然不能还回去。
若是旁人,徐述年怕是都懒得搭理,但他心知眼前的庞虎心性淳朴,总要解释清楚,否则只能让他会错了意。
于是,徐述年无奈一笑,他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
“虎子,某问你,某……挨打没?”
“挨了。”
庞虎点头,昨夜那一顿好打,他是瞧见了的,否则的话年哥儿也不至于一口气儿没喘上来,被他们当成已经咽了气。
“那某再问你,挨打受伤没?”
“受了。”
庞虎瞧着年哥儿青了一块的眉眼,忍不住点头。
都差点破相了。
“那就对了,这天下莫不过一个理字。”
徐述年笑了笑,继续道“挨打要赔银子,受伤也需要汤药费。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哪怕出于人道主义来说,这五两银子的银钱本就是哥哥我该得的,即便是如今活了也是哥哥我大难不死,再者,就算是要还也是刘三那几个脚夫还,懂了吗?”
闻声,庞虎一怔,随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他看着徐述年,总感觉自家的哥哥有些不一样了,换做往日,年哥儿历来都是不会开口解释的。
于是,他憨厚点头。
“某知道了,等回头某就去寻刘三他们。”
“那这银子……”
庞虎将碎银放在了徐述年的手中,后者点点头,知道庞虎口中的刘三正是先前要与崔家夜馆碰瓷的几个脚夫,但事已至此,徐述年懒得和他们一般计较,歪头想了想,随即数出了二钱银子放在了庞虎的手中,开口道。
“寻刘三他们不急,虎子,称二斤糙米,半斤豕肉。”
闻声,庞虎也没有多问,少半晌的功夫就转了回来。
他手里提着二斤糙米,甚至是豕肉也是十成十的斤两,不得不说,抛开脚夫的身份,庞虎五大三粗雄壮的如同黑熊瞎子,只要不开口唬人是足够的。
“年哥儿还是去勾栏?”
庞虎闷声闷气的询问道。
换往常,年哥儿在外头但凡是挨了揍,那必定是要去勾栏里寻那些窑妓去撒气的。甭管是天大的伤痛,过上一夜也能活蹦乱跳。
只是温升,徐述年却摇摇头。
“不,我们回家。”
一听这话,庞虎倒是愣了一下。
似乎很难想象这种话竟然会从自家哥哥的口中说出来。
莫不是真的转了性?
但庞虎性子木讷也没多问,只得听从他的。
自然,走路是绝对走不了的。
主要是身体不允许。
毕竟,乾州崔家是城内的大户,而经营的营生是夜馆勾栏,雇佣的护馆都是个顶个的下手黑,哪怕原主体魄强健也是两腿一蹬,如今徐述年鸠占鹊巢便落下了一身病。
好在骨头没有大碍,只需将养数日便能安然无恙了。
索性,庞虎旁的没有,一把子力气倒是不值钱,约么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西街上。
多事之秋,各地都在打仗。
虎视眈眈的北蛮人屡次踏破边关,肆虐大周土地,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乾州是小城,偏居一隅没有被战火波及,但汹涌而至的难民不计其数,几乎是将乾州塞了个满满当当,若非城守当机立断不在接受难民。
恐怕小小的乾州城内早已人满为患。
而西街就是涌入乾州城内的流民的聚集地,多半都是家破人亡,拿了苦籍的苦命人。徐述年沉默的看着有醉酒的闲汉醉倒在墙角醉生梦死,更能瞧见捕快衙役们匆匆而过,有尸首被抬出来。
这世道太乱。
“就在前头了。”
庞虎放慢了脚步,徐述年抬头就瞧见一栋土房遥遥在望,可惜以他的视角来看这一栋东西格局的屋子西边塌了半边,瓦片烂糟糟的胡乱的用稻草塞住。
因为下过雨的缘故四处可见横流的污水。
院门是一块厚重的游木板当着,但其实没什么卵用,四处漏风的院墙就连小孩子都能轻易的踹塌,更遑论挡住那些心怀歹意的蠢贼了。
忽然,徐述年眉头皱了一下。
他敏锐的察觉到屋内传出稀碎的响声,好似屋中有人,是贼偷?徐述年愣了一秒,但随即就抛开了这个想法。
这样家徒四壁的环境,就是随处搭建个窝棚也相差不离。
再蠢的贼偷怕是也不会打这里的主意。
徐述年做了一个嘘的手势,随即丢给庞虎一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猛的一脚踹开了颤巍巍的房门。
却见厅中的位置上,一个穿着麻衣的姑娘刚刚一脚踹翻脚下的木凳,雪白的脖颈正夹在一条悬在横梁上的白绫里。
“救人!”
徐述年脸色一变,连忙开口。
庞虎二话不说,一个健步就冲上去将这麻衣的姑娘拽下来平放在地面上。
年纪大约十七,不会超过二十,个头大概在一米六上下,脸蛋看不真切主要是上头涂了一层乌漆嘛黑的煤灰。
徐述年盯着姑娘看了半晌,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家的家里竟然冒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姑娘在上吊。
“哥哥莫不是忘了?”
“这是你前几日才寻来的小婢妾,早些时候年哥儿跟某说过的。”
庞虎蹲在门槛子上开口说道。
一听这话,徐述年顿时一怔。
随即他不可思议的盯着庞虎,似乎要在他的脸上看出话中的真伪来。
庞虎一头雾水,徐述年除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昨夜未曾擦净的眼屎之外在瞧不出任何其他的东西。
不过,他低头看了一眼昏睡中小婢妾那张黑乎乎的小脸,只觉得脸庞的轮廓愈发熟悉。
他倒是隐隐有点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