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放置在了垃圾筐里,孩子哭得更惨烈了。孩子的哭声让老王动了恻隐之心。他从一楼的储物室里拿起一件破旧的棉袄,裹在了孩子身上。他心里想,孩子早晚会冻死,不如给他盖点衣服,让他死在睡梦里。当夜孩子哭了很久,直到没有了力气,哭着哭着便睡着了。
天空布了一片彤云,渐渐飘下雪来。垃圾筐在矮檐下,雪没有落入其中。
雪越下越大。
那是入冬以来最冷的夜。
小红因为出血过多,第二天凌晨就死了,被叶妈妈的手下人随便找个地方给埋了。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还活着,也从未见过他。
第二天一早,专门负责收死孩子的张老汉溜达到了青楼旁。每逢灾年,婴儿的成活率很低,经常有人家死了孩子不知怎么处理。根据当地风俗,夭折的孩子很晦气,最好有专人来处理。大凡遇到死孩子,主人家多半会多给他些钱,张老汉也乐于做这样的事情。
虽然醉醺醺的,张老汉眼神挺好,一眼就看到了青楼门前箩筐里的孩子。那孩子用破旧的棉袄包着,静静躺在那里。张老汉直觉判断,这是个死孩子。
王姓伙计没有搭理他,随手扔了点钱到他车上就进屋里了。
张老汉拎起棉袄,将孩子与其他七八个死孩子一起放到板车上,拉着往前走,很快就消失在小巷的薄雾里。
第7章 养父之死
张老汉六十上下,专门负责背死人、捞死人、捡死孩子,是当地很有名的脾气古怪、生性残忍的老光棍。曾经有人见他活生生将一条野狗折磨死,并当众剥了野狗的皮,在湖边炖肉吃。从那以后,很多当地人吓唬不听话的孩子的方法就是告诉孩子,张老光棍来了。孩子听后,轻则老实起来,重则吓哭。
张老汉原本是协助处理各种死人的。由于传闻有人半夜在乱坟岗见过张老汉奸尸,所以大凡死了年轻女孩或妇人的人家都会拒绝张老汉收尸,而是自家人安排族内的妥当人将尸体掩埋好,并照看七天,防止张老汉作案。张老汉为此醉酒骂街过好多次,说自己是清白的。
小红死的时候,整个鲁西南都闹了饥荒。张老汉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时候是灾年,莱芜等地已经爆发了饥民大起义。很多灾民南下,涌入到湖区,偶尔偷湖里的鱼和岸上的粮食,引起了当地很多保长的不满。
据说这些灾民专门吃死孩子,所以很多当地人不敢出门。张老汉捡了一辈子死孩子,从来没有听说有人敢吃死孩子。每逢听到这样的传说,他总会裂开大嘴,露出黄牙,哈哈大笑。
……
日出时分,张老汉把装了孩子的小车停在自家门口,然后蹲到墙角抽几口袋烟,喝了几口散酒。抽罢烟,他站起身,准备推车到乱坟岗,将这帮死孩子埋了。他走到车旁,无意中看了一眼车里的死孩子。其中一个孩子睁着双眼看着他,随后张开嘴,仿佛给了他一个微笑。
据老一辈人回忆,那一刻张老汉直接吓出了尿。他干了一辈子与死孩子、死人打交道的活儿,从未见过死孩子对自己笑。过了一会儿,他冷静下来,意识到,那孩子应该没有死。
他从破棉袄里将孩子掏出来,准备朝地上猛的一摔,结束他的生命。他完全做得出来,即便是做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如此灾年,谁敢多养个孩子。再说,张老汉是一个穷光棍,更养不起。
当他将孩子拿在手中时,这个血肉模糊的小东西并没有丝毫的害怕,而是睁着眼看着他,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仿佛在跟他说话。
就在此刻,打了六十多年光棍的张老汉突然心生了父性的冲动,萌发了想救活这个孩子的想法。他将其他的死孩子扔进乱坟岗,随后抱着这个小孩,急匆匆地跑回了家。在邻居女主人母女的帮助下,张老汉把孩子养了起来,给他取名张彪,小名彪儿。
自从养了孩子,张老汉的日子过得更艰难了。他戒掉了烟酒,除了背死人,拉死孩子外,他还做了泥瓦匠,帮人修运河河堤。尽管日子过得苦,张老汉收获了孩子的陪伴,极为满足。他每日最快乐的时光便是回家与孩子一起玩。张老汉喜欢吹牛,经常讲自己当年的传奇经历,逗得张彪傻乐呵。
这位苦命的张彪就是日后的四爷,也就是我爷爷、三叔见过的老爷子。其实,张彪这个名字他仅仅用了六年,六年之后,他便换了别的名字。他之所以会更名,与他一次悲惨的经历有关。故事要从张老汉再度喝醉说起。
张老汉为了张彪,连续六年没有饮酒,然而就在张彪即将六岁的时候,张老汉在湖东处理一具尸体的时候,从尸体身上翻找到了一把金子。由于尸体无人认领,所以他就将金子据为己有了。
为了犒劳下自己,他拿出一小块金子,换了点零钱,买了一大壶酒,沿着湖边回家时,大口小口将酒喝光了。六年没有饮酒了,突然喝了这么多,张老汉变得异常兴奋。他晕晕乎乎地对自己身上有金子咋咋呼呼地说给了路人听。
很多人都当他醉了,说了笑话。不过,对外地来的人来说,就不会把这些话当笑话了。一群从济南过来的小刀会成员,在微山避难,恰好遇到了张老汉。这帮人的老大叫黄胡子,济南历下人。瘦高个,镶着金牙,脸色黝黑,脏兮兮的,极为猥琐。
黄胡子带着自己的兄弟,在湖东一带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李一刀派人与他们干了三次,才将他们的主力干掉。如今,黄胡子正缺钱,到处乱跑,继续干坏事。突然,兄弟们带来了一个醉汉,并从醉汉身上翻出了一些金子。
不巧的是,这一包金子是黄胡子一个兄弟身上的,包裹上有记号。张老汉处理的那具尸体其实就是黄胡子的一位兄弟。如果张老汉没有喝酒,好好解释下,黄胡子说不定不会杀他。遗憾的是,张老汉大骂道:“人是我杀的,我杀的人多着呢。我有金子。我怕谁?”
“人是你杀的?”黄胡子问道。
“你妈勒个逼的,敢动你张大爷。人是我杀的,看你们敢对我怎么样。”张老汉胡说道。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反而就是一通的骂。
黄胡子并不相信张老汉能杀掉自己的兄弟,但是既然他承认了,就把他杀了,这样的话给自己活着的兄弟也是个交代。于是,黄胡子大怒道:“弄死他。”
其他的兄弟全都响应。至于如何弄死张老汉,兄弟们产生了巨大的分歧。他们商量来商量去,一直没有达成一致意见。最终,黄胡子当机立断地说:“得了,别他妈商量了,活剥了算了。”
其他的几个兄弟一听,觉得这个注意好,既有艺术性又能解恨。于是,他们兄弟几个按住张老汉的四肢,像雕刻一件艺术品一样,将张老汉的皮活活剥了下来。他们把小刀会的符号用粗笔画在张老汉的人皮上,将人皮挂在湖边的市场上,告诉这里的人,与小刀会做对就是这个下场。
被剥皮后,张老汉并没有立即死去,一直在那里呻*,最后疼痛而死。当时就流传这样的说法,说小刀会的人刀法极为精湛,把人皮剥下,人都不会死。这样的人不能惹。他们抓了妇女也会很严肃地商量,是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经常因为无法达成一致意见而不得不把那女人绑了石头扔进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