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鲶鱼并没有立即教他任何东西,而是让他干各种各样的活儿。自从有了这个孩子,这位老头儿变得懒惰了很多。他整日喝得醉醺醺的,向张彪介绍自己当年的辉煌经历。每当讲到与自己相好的青楼女人,他便笑得合不拢嘴,一个个大黄牙清晰可见。
半个月后,老鲶鱼的伤基本好了,他便每天晚上带着张彪出去“打食”。
有一晚,他们来到湖边码头上的一家小酒馆,里一群人边喝边聊。聊的内容无非是孙大炮北伐如何了得,陈炯明叛乱的细节等。码头上有些人是从北方沿着京杭运河过来的,所以知道很多新闻。一堆人围在昏暗的烛光下,说得正起劲。
二人走进了酒馆。老鲶鱼年老体衰,在靠门的地方坐了下来。他从口袋里掏出银元,让张彪去买酒。张彪走到柜台旁要买酒,
“熊孩子,为谁买酒呢?你喝还是其他人喝?”酒馆张老板打量了下张彪,有点不客气地问。
张彪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过脸,看了下坐在门口角落里的老鲶鱼。沿着张彪的视线,酒馆老板将目光投向门口,发现了坐在那里的正是本地传说的老贼。这么多年了,很多当地人都知道老鲶鱼,但很少有人见过他,不过这位老板在李一刀府上见过他,所以认出来了。
酒馆老板最近向李一刀交了很多保护费,所以对微山湖当地的很多黑道都不怕了。再说,老鲶鱼是个老贼,单枪匹马的,他更不怕。
他见老鲶鱼坐在门口,生怕他会影响酒馆的生意,于是立即离开柜台,怒气匆匆地走到老鲶鱼身边说:“立即给我滚,不要在我的酒馆晃悠,知道吗?再晃悠,我打断你的腿。”
对老鲶鱼来说,类似的侮辱并不算什么,他经历多了。他冷笑了一下,带着张彪离开了酒馆。
夜幕慢慢降临,一轮圆月升到中天。
张彪一直在偷偷观察老鲶鱼,并没有发现他因此痛苦、沮丧、难过。老爷子哼着京戏的段子,显得很高兴的样子,在地下室坐了会儿。
“您不生气?”
“生什么气?”
“人家不卖给我们酒。”
“哈哈哈,”老鲶鱼笑着说,“我们去买酒,说明对他们行业是尊重的。如果我们尊重他,而他不尊重我们,那我们就会不客气。”
老鲶鱼专门用“我们”一词,让张彪摸不着头脑。他到底指的是谁,为何这样说,张彪毫无头绪。不过,他预感,今夜一定有事情要发生。
果不其然,当天半夜里,老鲶鱼蹑手蹑脚地从床上起来,很快就走出了地下室,消失了。
至于他去了哪儿,张彪并不知道。他一直没敢睡。
约莫黎明时分,老鲶鱼才回来。张彪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回来后,老鲶鱼倒头就睡,而张彪则按时起床,到上面木屋里干活。他将木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重新规整了一下,随后点火烧水,准备给老鲶鱼泡点茶。
屋里的木柴烧光了之后,他打开木门,准备再寻些木柴,突然发现门口跪着一个人。鸭屎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扶着门仔细一看,这不是别人,正是码头酒馆的老板。老板见张彪探出了头,哭着问:“小兄弟,老鲶鱼在哪儿?只要把酒馆的账本给我,他要什么都行。”
“他在睡觉,你说的是什么东西?”张彪鼓足勇气问道。
“小兄弟,是道上兄弟宁爷让我过来求老鲶鱼大爷的,请务必转告一下。就说,我知道错了,希望老爷子多担待。”从他言语中,张彪听出了悚惧,从他行为中,张彪看出了他的谦卑。
“哦,我去叫醒他?”张彪问道。
“不,不,不,”酒馆老板极为害怕地说,“我跪在这里等,等他醒来再说,不要打扰他休息。”
第11章 跪了一天
原来,老鲶鱼当天傍晚受辱之后,回到住处休息了一会儿,大半夜的起身,来到了酒馆。酒馆的老板一家在二楼休息,一楼空荡荡的,并无人看管。
老鲶鱼根本不用开锁,他缩骨便从顶窗的缝隙钻进了酒馆一楼。他取了一坛好酒,开心地喝了起来,一直喝到满意为止。喝完酒,他来到柜台,用万能钥匙打开三重锁,取出了账本。
酒馆老板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就下楼准备买菜,突然发现昨天晚上老鲶鱼坐过的位置上有一个酒坛子和一个空酒杯。看到这一幕,酒馆老板双腿发软,脊背发寒,倒吸一口凉气。
他连忙查看门上所有的锁具,发现并没有任何被动过的痕迹。整个酒馆竟然连一个脚印都没有留下,非常诡异。
他吓得满身是汗,仔细搜查了一下两个楼层,尤其是自己卧室里的钱柜。那个柜子在自己床下,他的床里面一层是钢板做的,外边包的是红木。在头顶那一边有个小门,打开小门便是钢板那一层的锁,开了这个锁才能拿到里面的保险箱。
那个箱子里放的是金条和银元。酒馆老板抽出箱子,开始数自己的钱,豆大的汗珠落到了金条上。数了一遍后发现,钱一文不少,还多了一个银元。那个银元很特殊,脏兮兮的,与昨天晚上张彪买酒时递给他的那个类似。
酒馆老板将钱藏好,瘫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等他清醒过来时,天也明了。他连忙起身去菜市场买菜。买菜回来后,他准备将今早的花销记到账本上。
当他打开三重锁,准备拿账本时傻眼了。账本已经不在了。
对鲁西南开饭馆或酒馆的人来说,账本就是生命。记自己花销只是其中很小的一个功能。当地人吃饭、喝酒从来不给钱,只记账。有些讲究的人,三五日便还了,还有些人一个月或几个月一还,但绝大多数人是年底才还账。
进了腊月便是酒馆老板去各家要账的日子。一旦人家贴上对联,无论多大、多紧的账都不会再要了,目的是让人家也过个好年。
对酒馆老板来说,丢了账本就等于丢了生命,大半年的生意全都废掉了。账本上有赊账者的签字,没有这个人家也不会认账的。
酒馆老板叫着伙计在两层楼翻腾了半天,死活没有找到账本。他断定账本是被老鲶鱼拿去了。他正要报警,一位帮他清理垃圾的老人走了过来,劝他不要报警。
“盗贼行也是有规矩的。人家肯定不会偷你们家东西,肯定是你得罪人家了。如果你报了警,那你还想在这里做生意?犯不着。”老人说。
“那我该怎么办?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样的话,我的生意都白做了,我今年不破产也会赔掉这个酒馆。”酒馆老板说。
“老鲶鱼不是一般的贼,而是有原则的贼,他家祖辈都是有原则的。没见过他偷我们身边的人。即便是为了填饱肚子,他也不会偷光人家的东西,而是摘取一点。甚至,一旦有机会,他还会还会来。这个家族能在微山湖立足说明他们的规则深受我们这里的人认可。”老人说。
“那该怎么办?”酒馆老板问道,“莫非要我去找李大当家的?”
“哎呦喂,”老人很害怕地说,“老板,你糊涂了。皮家走了后,李一刀才猖狂起来的。老鲶鱼等人,都是皮家的常客。如今,李一刀恨不得弄死他们,他会帮你?再说,李一刀是饿狼,他要你帮你拿回了账目,你半年的钱都得给你讹走。”